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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play用的道具、摄影器材、反光板,有条不紊地摆着。

这儿还真不是个单纯的衣帽间,说是军火库一点儿没错。

但最令宋拂之惊讶的是,他一扭头,看到一整面挂满了植物标本的墙。

从上到下,整整七排,蔚为壮观。

各种植物被压制展平,在这里,它们拥有永恒的生命。

宋拂之被震了几秒,问时章:“都是你自己做的?”

时章从照相机架子那儿抬起头,愣了一下:“啊,是的。”

心脏突然跳快了一些,心里有点矛盾。

时章不希望宋拂之看见,但又希望他快点看见。

宋拂之对时章的本职工作是很感兴趣的,他虽然说不出每种植物的名称,也搞不懂那些方程式,但对大自然里的生物有种本能的热爱。

他从第一排开始看,木框里压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叶片微微泛黄,像大自然的画作。

每一框标本旁边都贴着两个小纸条,分别是采集标签和鉴定标签。

宋拂之随便看了一个,只见上面详细地写着,编号,植物学名,采集地点,环境,附记……

事无巨细。

宋拂之默默乐了,这整屋子cosplay服的管理方法都和标本一脉相承,每件衣服上都得标日期和场景。

他慢慢往下看,时章的心脏就慢慢往上提。

快要看到中间某一排的时候,宋拂之的手机响了。

时章心脏悬那儿,不动了。

“喂,妈?”宋拂之举着电话,目光还停留在那些标本上。

王女士在那边问:“你们现在在家里吗?”

宋拂之看着水杉茂密尖细的叶子,视线漫无目的地往下移:“不在。我们在时章之前的家里,怎么了?”

“滨江路那儿对吧,那正好。”王女士说,“我和你爸做了熏香肠,刚刚给你小姨送过去了。还跟她一起逛了街,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你上次不是抱怨只给时章买不给你买吗。”

宋拂之笑着“嗯”了一声,这一声没落干净,他的目光就慢慢定住了。

定在中间一排的第一个标本上,它很明显和上面几排都不一样。

王女士还在那头说:“她家正好在滨江路附近,我们干脆等会儿顺路来把香肠和衣服给你们……”

宋拂之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因为他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撼了。

做标本讲究一个结构完整,但这一幅的植物组织几乎都变得稀碎。

两朵白色的百合花在纸上展开,被揉碎的花瓣像是翩飞的蝴蝶,虽然现在是平整的,却仿佛还能看见上面被揉皱的纹路。

这简直不像是标本,更像一幅艺术品。

让宋拂之彻底睁大眼睛的,是旁边贴着的采集标签。

都是时教授手写的标签,潇洒的钢笔行楷。

编号:1

名称:百合

采集地点:卧室

时间:夜晚11点至次日凌晨2点

环境:秋季,温度凉爽

附记:初次,技术不佳,辛苦老师

王女士好像还在说什么,但是宋拂之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看到采集地点的时候宋拂之就感觉不对劲,直到他看到附记,脑子里轰的一下。

宋拂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看向旁边第二个标本,是非洲菊。花朵完整了不少,宋拂之一看就眼熟。

编号:2

名称:非洲菊

采集地点:客厅沙发

时间:夜晚10点至11点47分

环境:稍冷

附记:细水长流,应该表现还可以吧,希望下次再接再厉

……宋拂之看向下一幅,向日葵,再往后,玫瑰花。

玫瑰旁边贴着标签很长。

编号:4

名称:玫瑰

采集地点:沙发书房卧室飘窗

时间:多段,未精确记录,故略去

环境:开了暖气,热

底下的附记密密麻麻写了很长,科学记录似的。

很显然,这是一次漫长复杂的采集。

都是很平实很客观的句子,却轻易勾起清晰的回忆。

科研人员能不能不要把这种研究精神带到生活里面啊!

然而跳着到后面,宋拂之微微一顿。

他看见附记里,时教授用英气的字迹写着——

“他比玫瑰美,我不知怎么爱他。”

宋拂之淡淡呼吸,胸腔堵着,又仿佛漏了气。

王女士的声音悠悠冷冷地传来:“喂,宋拂之,你听见没有?”

宋拂之精神一凛,随口回答道:“……嗯,知道了。”

心思明显不在这儿。

王惠玲懒得多费口舌,说句拜拜就挂了电话。

宋拂之握紧电话,刚转回身,就对上时章幽沉猩红的双眸。

魔神的双瞳是血红色的,时章戴着美瞳,静立着,克制地敛了一身烈火。

宋拂之看着时章,看着看着,短笑了一声:“你可真是……”

真是怎样,宋老师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了。

时章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却说不上平静。

他像是一个等着审判的罪人,也像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臣子。

“我真是?”时章哑着声音问。

宋拂之笑了笑,语气带着点玩笑的意思:“你真是有点变态的。”

时章却稍稍变了脸色,很快解释道:“……我是怕我以后记不清了。”

其实宋拂之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时章内心的世界,他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沉稳,他像是用一个厚厚的玻璃罐把胸中的火都封闭了起来。在触碰到他底线的时候,他会像魔一样发怒。

时章心里一直压着东西,从小拥有的就很少,没有安全感,所以偏执地要掌控所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甚至包括爱和记忆。

要掌控,要井井有条地记录,好像只有这样,记忆也才不会被夺走。

宋拂之看着扮成魔头的时教授,斯文的外壳全部褪下,红瞳如火,他内里或许就是这么个邪行的人。

但再怎么邪,时章在一个人面前永远可以收起锋芒。

时章仔细地观察宋拂之的神色,轻声问:“宋老师会觉得不舒服么。”

毕竟把每次的花都收集起来,做成标本,不太像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宋拂之眯了眯眼,拽住时章颈侧的金色宽链,拉着他靠近了一步。

“有什么可不记得的,谁能把你记忆都给洗了不成?”宋拂之问他。

突然笑了:“难道你说的是五十年后,你得了老年痴呆,我也得了老年痴呆,咱俩还要躺在养老院里回忆第一次干了多久?”

时章也笑了:“靠,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拂之认真了一些,但嘴角还带着笑:“那是什么意思?”

时章张了张嘴:“……”

他滞了很久,还是没说出口。

时章其实是怕有一天宋拂之会离开他。

会像曾经那些人一样,在一个平常的深夜,没有告别地将他抛弃。

宋拂之倚靠在墙边的木桌上,曲起手指,轻轻叩了叩台面。

意思是再过来点。

时章不由自主地垂眼去看那木桌,就在离宋拂之手指十几公分的地方,装着时章高中偷来的执恋。

时章移开目光,重新与宋拂之对视,顺从地靠近了他,两人呼吸都融在一起。

“不是所有花都能做成标本。”宋拂之说,“不是所有东西都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才能留住。”

时章有点没听懂。

宋拂之笑了下:“哪是植物学教授啊,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

“如果你花园里有一株常开不败的玫瑰,你还要采它做标本吗?”

时章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不论多普通的植物,都有采集制成标本的意义……”

宋拂之不爽地“啧”了一声:“榆木脑袋。”

时章噤声了。

“你好好感受。”宋拂之说,“这次的花没法做成标本,所以你给我看好了。”

时章头一次感受到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不知道宋拂之准备做什么。

宋拂之按住时章紧窄有力的腰腹,微微倾身,蓦然咬住了时章锁骨下面一小块皮肤。

时章上半身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

雾红色的花朵摇曳枝头,一路扎根发芽,缓慢地绽放到饱满的胸肌上。

吻细碎地蔓延左边胸前,正好纵向贯穿心脏。

像一枝梅花。

时章隐忍地呼吸,喉结微颤。

许久,宋拂之终于抬头,看着他道:“花会枯萎,花会凋零,但种花的人一直在你身边,他不会走。知道了吗?”

时章抿着唇,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很沉的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