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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牛奶和水果真的助眠, 阮存云睡了个好觉,精神百倍地起床换衣服,英姿飒爽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今天主要的任务是站在公司的展位里, 向前来咨询的人介绍公司的产品和服务, 并努力让他们成为客户。

阮存云昨天站在老员工旁边学了一天, 差不多都会了。

早上来的客人不多,阮存云拉着人讲了几遍,就十分流利顺畅了。

他本来对公司的产品线就很熟悉, 唯一的困难就是社恐,但他发现客人们都很认真地听他讲,便渐渐地不怕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人逐渐多起来,阮存云投入在讲解工作中, 没注意到一个男人站在人群后面, 听他讲了很久。

把这一批客人交接给市场部后, 阮存云灌下半杯水润嗓子,对上他父亲的眼睛。

凉水酸涩地滑入喉中,阮存云皱紧了眉,嗓音还是跟柴劈裂了一样粗糙:“要吵架我们就出去吵。”

阮父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 双手背后, 并不直视阮存云:“我们公司是做家具的, 想进行产品升级,贵公司有没有什么建议。”

阮存云没想到他开口竟是公事,倒真像来寻求合作的。

见阮存云没有回话,阮父这次抬起头来看着阮存云,指了一下展位里挂着的大屏幕:“你们那个智能语音系统能不能用在家具上?”

贴着创可贴的手紧紧捏着裤缝, 阮存云轻咬下唇, 平复了一下呼吸:“您能不能具体讲一下贵公司的产品设计理念和市场定位?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提供最合适的方案。”

阮父顿了一下, 从秘书手里接过平板,提纲挈领地说起来。

阮存云最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的全是他爸怎么又来了?为什么一上来只问公事不问昨天的事?他妈妈知道自己出柜了吗?他爸这个举动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平板上内容清晰,显示着阮父公司里的几大产品线。

阮父语言简洁,把企业现状、瓶颈和未来规划说得清清楚楚,阮存云渐渐听进去了。

阮存云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父亲公司到底在做什么。

他很早就想要逃,关于父亲的一切他都避之不及,谈何去了解。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阮存云沉下心来思考如何解决眼前这位顾客的问题。

阮父说完,阮存云考虑得也差不多了。

他顺手拿起笔,点在屏幕上:“我觉得烛方可以在三个方面帮贵公司进行产品服务升级。第一个就是家具本身的智能化,内置的AI程序可以记住用户的体验习惯,从而自动调节成最佳的模式,比如灯光亮度、空调温度等等。第二个是集成化方向,用户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APP远程调控家中的家具情况,适合家中有小孩或者宠物的家庭,安全状况也可以被有效监控。第三个就是在购买家具的过程中,利用VR/AR技术,用户可以足不出户挑选最适合的家具尺寸,还可以进行便捷装修设计,缩短购买时间。”

阮存云说完,纸上正好留下一副简明清晰的计划案,条条分明,针对性很强。

阮父的手按在纸边,良久说出一句:“对不起。”

阮存云猛地抬头,眼睛大睁。

他爸这话说得有点太突然了,太不合时宜了。

“你……”阮父才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顿了半天。

“你说得很好,我不知道你会说得这么好。”

阮存云停了一下,淡笑:“您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

比如他小时候被家长忽略的业余舞蹈二等奖,比如他在网上拥有很多喜欢他穿女装的可爱粉丝,比如他已经难过了太多年,现在突然听到一句“对不起”,内心其

实是麻木的。

“昨天我,想了很多。”阮父缓慢地说:“我想给你最好的人生,最捷径的成功,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阮父想到刚刚阮存云向其他人介绍产品时热情愉悦的姿态,向自己阐述建议时清晰顺畅的思路,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儿子。

在阮存云小时候弹钢琴的时候、在宴会上说祝酒辞的时候、在年饭上表演节目的时候,阮父都从未从他儿子脸上看到现在展会上他的笑容。

真正的光芒四射,热情盎然,从容自信。阮存云是真心地热爱着他现在的工作。

他执意忽略阮存云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面,想把他塑造成顶天立地的正方体,却没意识到每个人都是一泉无法被禁锢的活水。

无论儿子做什么工作,喜欢什么人,都不是父母能控制的。

阮父笑了一下:“我想,如果你现在在我们公司上班,一定不会露出刚才向我介绍产品时候的笑容。”

阮存云不知道该说什么,硬邦邦地转开话题:“所以你要跟我们公司合作吗?要的话我带你去找市场部同事。”

“要的,等一下去。”阮父收起平板,对刚刚的话题有点不依不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挺没用的……”

阮父掏了一张卡放到阮存云手里,眼角的皱纹加深一点:“给钱可能也没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如果你能想到什么更好的能补偿你的方式,要告诉我。”

阮存云拿着那张银行卡,发愣,脑子空白。

“你昨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阮存云想不明白,他爸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们秦总都要跟我抢儿子了。”阮父说。“他一锤子把我敲醒了。”

秦方律那招太高明了,怼脸嘲讽,效果很猛,阮父一把年纪了,身居高位,还从没人这样“教育”过他。

他昨晚和那个机器人真眼瞪假眼地盯了一夜,总算是反思出来了点儿东西。

阮存云:“啊?”

“我真的很糟糕吧,要一个外人来告诉我怎么和儿子相处。”阮父很轻地苦笑,“小云,我忽略你真实的感受太久了,你怨我,怪我,远离我,我都理解。”

他爸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阮存云便不好再问秦总到底对他下什么药了。

阮存云只觉得银行卡的圆角抵在自己手心,有点痛。

“还没跟你妈妈说,你喜欢……男人的事情。她最近忙,我找时间跟她说。”阮父咳嗽一声,“拿卡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一个人住深市,要注意安全。”

阮存云:“……哦。”

后来阮存云一查,发现卡里的钱足够他全款在深市黄金地段买一套房。

阮父最后说:“如果遇到合适的人,还是要带回家里看一下。”

阮存云生硬地转移话题:“……市场部在那边,我带你去。”

“行。”阮父干脆利落地收好东西,往烛方市场部的方向走去。

阮存云落后半步,偷偷打量他父亲的侧脸。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耳鬓也出现了白发呢,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角也开始出现细纹了?

记忆中的父亲好像是模糊的,唯一尖锐清晰的,是他怒发冲冠的形象。

但现在,他怎么变得会苦笑,会悄悄给他塞一张银行卡。

阮存云想,这些年过去,或许谁都没有停止成长。

不论是他,还是他年过半百的父亲。

一刀劈裂开的深谷永远无法愈合,在僵硬的岁月里加重腐蚀。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迟到了太久,他们好歹回头搭起了一座简陋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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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会展行程一晃就过

,这趟出差算是大获成功,凯旋而归。

最后一天的晚上,朱翰到底还是没去成酒吧,公司一起吃了一顿豪华海鲜自助,每个人都舒坦了。

回程的飞机上,阮存云还是和秦方律挨着坐一排。

借着递果汁的机会,秦方律自然地问阮存云:“好点儿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阮存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好多了。”阮存云尝一口橙汁,今天的是甜的。

“我爸和我聊了几句,算是我俩关系破冰了。”

秦方律笑着“嗯”了一声。

“我爸是去找您了吗?”阮存云想起这茬,鼓起勇气问道,“您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他好像突然开窍了。”

“阮总想要带你回他的公司工作。”秦方律毫不遮掩地说了事实,然后顿了一下,“我倒也没说什么。”

秦方律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我只是让阮先生知道,他再不好好尊重你,你就得永远被我扣留了。”

阮存云心情轻松,也来了胆子和秦方律开玩笑:“不用秦总扣留。我生是烛方的人,死是烛方的鬼。”

“这话不能乱说。你领导可是资本家,能把你吃得渣都不剩。”秦方律眯起眼睛,“你不会后悔?”

秦方律这句话里其实还有点别的意思,但阮存云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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