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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鸿蓦然想起来了,苍穹大学的历史很短,只有十年,十年前,想必是没有这个学校的。

他走进里世界的时间也只有一年,较之五千多年的中华历史,不过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个瞬间,但在驱魔史学上,他确实读到过许多在这之前发生的、人与妖的矛盾。事实上这些矛盾从人类社会建立、文明初诞伊始,就从未停过。

到得唐代时,妖、人二族的争斗达到了顶峰,天魔转生,爆发了安史之乱,但幸而有妖王与大驱魔师联手,最终无惊无险地度过了。

如今项诚建立了苍穹大学,用这种方式来同化妖族,却也缔造了另一种契约——当整个神州的大妖怪家族的继承人都在苍穹大学念书时,不管驱委是否承认,都形成了一种局势:

妖怪学生在这四年里,都成了他们家族放在驱委的“人质”。

项诚在的时候,他身为妖王,又是龙,于是被妖族视为他们的利益代表,大家也得以相安无事。项诚暂时离开后,陆修则成为了妖族的利益象征。

如今驱委一动陆修,自然会引起极大的不满。

“我懂了。”江鸿大致能感觉到妖族学生那种类似于被欺骗的愤怒,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没特地在意过自己的身份,妖也好,人也好,大家都是“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住民。

也或许正因如此,他的寝室里才自然而然地被他的乐观所感染,在整个年级中,他的妖族朋友也是最多的。

“下午去市里玩吧!”贺简说。

当天他们去了市里,江鸿看见了倒塌的酒店与商业街,那里用帆布围了起来,前面放着不少市民带来的花,于是更难过了。

张锡廷说:“驱委会处理的。”

这件事最后,果然就像张锡廷所说,尽量地冷处理了,窦宽处理这种事显然轻车熟路。虽然黑暗陆修还是没抓到,但能感觉到严格了许多,校园内入驻了不少督查,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据说全国范围内,各地的驱魔师开始二十四小时轮值,以防荧惑再来。

辅导员胡清泉挨个约谈了妖族学生,据金转述,大多是生活与精神方面的状况,也并未提及别的事。

江鸿依旧等待着陆修每天的问候,抵达巫县后,陆修也不提及自己在做什么,但每天早上会例行问他起床了没有,晚上则会朝他道晚安。

江鸿努力地想多说几句,但陆修却很少回复,常常等待几个小时,再简短回答他一两句话,就像对女朋友失去兴趣的男友。

他应当很忙吧,江鸿想“修复”与陆修的关系,仿佛从那夜之后,他们之间便隔了一层,至于究竟隔了什么,他们俩都说不出口。江鸿更不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否追查到了黑暗陆修的下落。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一定也在尽全力搜索黑暗陆修,当他找到目标时,会取出江鸿为他亲手打造的那把剑。

9月1日,苍穹大学如期开学,今年来了不少新生,班长对着名单,问谁愿意去带学弟学妹,江鸿想到陆修,又觉得兴趣寥寥,没有主动报名。

但每年惯例,新生开学时,会有驱委高层前来讲话,与大家打招呼并互相认识。

今年所有大一新生军训完毕回来后,江鸿在校园里看见了不少生面孔,新生大会召开时,不少高年级的学长与学姐,以及同年级的学生,也纷纷涌到了会场。

“听听看,”张锡廷也来了,说,“我想看陈真怎么说。”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鸿与陆修坐在一起。

“咱们今年要去巫县实习呢,”张锡廷又说,“也不知道妖族接受不。”

“肯定会接受的。”江鸿说。

现在陆修正在圣地当妖王,他不会把来实习的师弟妹们拒之门外。

去实习的时候,就能见到陆修了,但实习还要到下个学期。

江鸿想到这点,更没精神了,从开学到现在,都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

新生欢迎大会开始了,驱委的高层刚一露面,整个大礼堂里便瞬间响起了嘘声。

“安静!”

不用问,最先出面的自然是轩何志。

陈真来了!这次难得地,还有安杰!

较之上一年,窦宽没有再出现,也许是因为激怒了妖族学生们,也许因为个人性格实在太不讨喜。

“哟,”张锡廷小声道,“安杰也来了。”

金和贺简从后门溜进了会场,朝他们远远做了个手势,放眼四周,几乎所有的妖族学生都到了,无论是哪个年级的,万人大礼堂从来没像现在一般过,还有找不到位置的学生,索性就坐在过道上、台阶上。

大家都想看陈真今天打算说什么,是否愿意应对上一次的事。

陈真明显身经百战,根本不在意这种小场面,随意地扫了一眼礼堂,随意地坐下,随意地朝身边的曹斌说了几句话。

但曹斌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学生们。

“首先,”轩何志说起了开场白,“先对我们所有的新入学同学,致以十二万分的热情与欢迎!”

台下沉默,轩何志做了几下“鼓掌”的动作,才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气氛依旧压抑而危险。

江鸿看不下去了,大喊一声。

“欢迎你们!这是一所非常好的学校!”

张锡廷冷不防被江鸿吓了一跳,但马上回过神来,也跟着大喊道:“我爱苍穹大学!”

顿时引发了满礼堂的哄笑,当即有人吹口哨、起哄,紧接着所有人开始鼓掌,鼓掌声越来越大,气氛终于难得地松动了。

“苍穹大学爱我!”又有人喊道。

“曹斌是我男神!”台下不知哪儿,有个女声又跟着喊了句。

“当然,可达鸭也是。”又有个清晰的声音说,声音不大,但在安静里非常突兀。

这下引发了更猛烈的哄笑,虽然不知道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心赞美,但连番冲击后,大家的精神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江鸿注意到曹斌注视着他,难得地嘴角牵动了下。

“你在想什么?”张锡廷道,“怎么突然发疯了?”

“没有啊,”江鸿小声道,“确实是我的真心话,而且我觉得,这是欢迎新生的仪式,不应该充满着这种……这样的情绪,对不对?”

张锡廷点头,他显然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跟着江鸿喊。

轩何志“呃”了声,并没有对没人爱自己感觉到不满,说了一大堆滔滔不绝的“春风化雨”之类的场面话,但场下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很好笑。仿佛最开始被江鸿那一句给开了闸后,滑稽与荒唐感便开始互相传染,无论轩何志说什么、做什么,都引发了不少笑声,到得最后,笑声越来越大,场面已经彻底失控了。

轩何志先是马上注意自己的着装,没问题啊!又偷偷看了眼手机屏幕当镜子,也没有任何异常,但越是看他一脸愕然,下面的学生就越觉得好笑。

曹斌咳了声,示意把麦克风给他。

轩何志便递过去,曹斌拿着麦克风,全场当即肃静。

“就这样。”曹斌简短地说,“我们请领导讲话,大家欢迎。”

当即掌声雷动!江鸿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又有人开始拍桌子,发出嘘声,这股倒彩般的掌声愈演愈烈,竟隐约有了少许暴乱感。

最后几排的学生,甚至站到了桌子上,轩何志当即站起来,指向后排,警告不许捣乱。

陈真示意没关系,说道:“大家好,我是大驱魔师陈真,也是心灯第二百七十三代的持有者。”

学生便纷纷安静下来,台上众人都坐在酒吧吧台般的高脚椅上,陈真的坐姿显得双腿很修长,坐着的姿势也很有气场。

“前些天发生的事,大家都亲眼所见,或是也听说了。”陈真道,“今天我不想说什么大而空泛的话,不想说什么光明战胜黑暗,也不期待驱委的想法能获得各位的认同与理解;我只想提醒大家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礼堂内鸦雀无声,江鸿随之屏息,他也没想到陈真今天会以这样的话来开场。

“……我们正站在一个历史的岔路口上,”陈真说,“接下来的数年里,人类、妖族,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万物,都将经历前所未有的考验……”

陈真的目光又扫过整个礼堂,视线在江鸿身上短暂地停驻了一秒,便移开。

“……在作一些决定时,我们必须扪心自问,这一决定,是否有助于我们清醒地认识形势、辨明真相,并解决问题?抑或那只是源自于一时的冲动,或是自身情绪的发泄?”

这话显然无法安抚妖族学生,但江鸿敏锐地从其中感觉到了陈真想说的。

“……我们的敌人正在对我们进行分裂。”陈真又说,“这种分裂的力量过于强大,难以阻拦,我期待各位在判断问题时,保持必要的清醒,不要被任何人、任何意志所裹挟。”

有人站了起来,大声说了句什么,打断了陈真,陈真一时没听清,便停下,望向声音的来处。

曹斌于是凌空打了个响指,那人的声音马上传遍了大礼堂。

“妖族在驱委的眼里,是不是永远是不安定的因素?”那是一名高年级的学长,此刻询问道,“我只想知道,驱委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具有统战价值的对象吗?还是敌人?或者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