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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们与从前再不一样,耿曙则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守好规矩。

翌日,姜恒来到郑国朝廷时,还打着呵欠。

朝中有一大半人他都认识,但他与耿曙抵达那一刻,仍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姜先生回来了,”太子灵如今已是郑王,端坐王案后,客客气气道,“聂将军尚是第一次来到本国,两位请坐。”

“什么聂将军?!”一名老臣马上就认出了耿曙,怒吼道,“他就是害死了天下无数人的刽子手!他叫耿曙!他是耿渊的儿子!”

众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两国血仇比海更深,满手血腥的杀戮者,居然堂而皇之,来到了郑国的朝堂上,这简直是对数万阵亡将士的蔑视!

太子灵没有劝任何人,他知道以姜恒的本领,足够轻松应对。

但率先开口的却是耿曙,只听耿曙沉声道:“不错,我就是耿渊的儿子,随母姓,叫聂海。受封大晋骠骑将军,领洛阳骑都尉之职。我父十五年前琴鸣天下,杀了四国公卿,我曾是汁琮义子,率领雍军,战胜你们郑军,手上沾满了数万人的鲜血,并攻破了梁国国都安阳……”

接着,耿曙在一张空案后坐下,将手里黑剑放在案上。

“……聂某武艺平平,不及先父,但今日我若想血洗郑国朝堂,诸位也定逃不出正殿大门。”耿曙扫视众人一圈,客气点头,“不过此来我不为杀人,只为救人,当然,各位要杀我报仇,尽管上前动手,我坐着不动,先让你们十招。”

这话一出,殿内反而一片寂静。这朝堂上确实无人奈何得了耿曙,除非太子灵一声令下,召来弓箭手,乱箭将他射杀当场,否则谁都拿他没办法。

太子灵叹了口气,求助似的望向姜恒,示意说点什么,气氛实在太僵了。

姜恒知道只要自己二人出现,便势必有此反应,说什么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类的大道理,又有什么用?道理自然谁都明白,大争之世,郑伐雍,雍伐梁,本无仁慈可谈。

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各位大人,这可有好些年不见了。”姜恒反而乐呵呵地说。

众人受耿曙威势所慑,一时不语,却都在盘算找什么话来骂他。姜恒倒是很轻松,郑人对他恨意不大,哪怕知道他曾在雍国为臣,毕竟他未曾真正地杀过人。

“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道。

姜恒听到这声音,转头,在太子灵的御座左手下第一位处,看见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

他一直坐在那处,只是身边坐着两名老臣,将他挡住了。

“梁王?”姜恒马上根据服饰,判断出了这小少年的身份。

那孩子正是安阳城破后,被项余放走,逃入郑国的梁王毕绍。只见毕绍一身王服,哪怕身为亡国之君,亦遵足礼节,朝姜恒先起手。

姜恒随之起手,问道:“梁王安好。”

“安好。”毕绍答道,“太史大人,天子安好。”

两人互一行礼,姜恒答道:“天子已崩。”

“天下哀哭。”毕绍又道。

殿内再沉默片刻,毕绍看了眼耿曙,又看姜恒,说道:“还未来得及感谢姜大人全我王都百姓,不令梁人惨遭铁骑蹂躏;给了他们逃离国都,得以活命的机会。”

“王道之师,”姜恒淡淡道,“乃是本分。”

伴在梁王毕绍身边的老臣发出一声冷哼,显然对此极为不屑。若非姜恒与耿曙带兵前来,安阳又如何会落入敌手?

姜恒也朝那老臣冷笑一声,扬眉。

耿曙却把实话说了出来:“我俩若不带兵灭梁,梁国从此便千秋万世,固若金汤了么?”

闻言众臣又随之大哗,姜恒无奈一笑,到得一旁坐下,麻烦越来越大了。

“这么说来,”那老臣乃是梁地的大贵族,世代为国君效命,名唤春陵,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只恨不得将耿曙抽筋剥皮,阴恻恻地说,“大梁倒是要感谢聂将军仁德,只夺城不杀伤了。”

姜恒淡然道:“若梁军昔日入主洛阳之时,亦如此顾念百姓,想来也不会有今天一幕。”

“岂有此理!”春陵怒吼道,“郑王!我等亡国之臣,流落济州,如今更要受此奇耻大辱!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我先王!”

太子灵见势头不好,正要劝说时,春陵已拔出匕首,竟是要当场自刎,以性命控诉,但毕绍反应却是更快,牢牢握住了匕刃,鲜血迸开,染红了王袍。

“相国,不可!”毕绍马上道,“姜太史是来救咱们的!一时冲动,又有何益?!难不成我等一齐自刎,便能报效祖宗了?”

春陵见毕绍满手鲜血,顿时大哭起来,抱紧了小梁王。

太子灵又叹了口气,一时间众郑臣反而无话可说,毕竟论倒霉,梁王才是真正的倒霉,连他都看开了,郑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毕绍一手放在春陵背上,轻轻抚摸,以示安慰,两眼却紧紧盯着姜恒。

姜恒心道若早一点认识毕绍,好好培养,说不定这孩子还真的有资格当天子,只是造化弄人,实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