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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曙与龙于正在看兵册,要将士兵重新编队,午后更要去检阅军队,明日起,就要与士兵们同吃同住,熟悉作战风格。

“你想去么?”耿曙说。

姜恒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耿曙说:“那就一起。”

那夜之后,耿曙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夜里已不再与姜恒同榻而睡,凡事也不再替他下决定。他开始习惯于做好自己的事,而关于姜恒的,则留给他自己去抉择,哪怕姜恒还面临着被刺杀的危险,耿曙也不再勉强他了。

龙于说:“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我建议姜大人随行,也好参详。”

姜恒点了点头,说道:“但我哥眼下还不可露面,我得为他易个容。”

被追封为英杰的雍国王子未死,还率领敌人与雍军打仗,事关重大,不可贸然让人知晓,毕竟耿曙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当他堂而皇之露面的一刻,必须是汁琮的死期。

龙于猜到了耿曙想做什么,却没有追问。

“我去看看赵灵罢,”姜恒说,“明天就要出兵了。”

耿曙点点头,与龙于依旧忙碌。姜恒便离开书房,来到太子灵的寝殿前。

他听见了太子灵温和的谈话声,敲门进去,只见他正躺在一名侍卫怀里读书。

“你来了。”太子灵笑道,“这是赵炯。赵炯,这是姜大人。”

姜恒:“……”

那名唤赵炯的侍卫看模样,只比太子灵小了些许,容貌亦过而立之年,不显如何俊秀,相貌只能算平平而已,气质倒是很好的。

“他是我远房堂弟。”太子灵要起身,姜恒却示意不必起来了,赵炯让太子灵倚在怀里,一时也不好动。

“我来辞行,”姜恒说,“明天,我们将一起到浔水去。”

太子灵点点头,说:“我是跟你们一起,还是留在济州?”

“看情况罢,”姜恒说,“先留下,如果有机会,我就派人送信,让你过去。”

太子灵点了点头,姜恒心里好奇,不由得多看了那名唤赵炯的侍卫两眼。

“不用指望他了,”太子灵笑道,“他不会打仗,只能跟在我身边。”

姜恒笑了起来,太子灵衣袍散着,露出白皙胸膛,握着赵炯放在自己身前的手,又说:“待我死后,赵炯会陪我一起去,届时麻烦你,如果有机会,就将他葬在我附近。”

“好的。”姜恒点头道。

“谢谢您,姜大人。”赵炯终于开口道。

姜恒见两人自得其乐,心道这也许是太子灵此生最自在的时光了罢?在这段时日里,他不再是郑的国君,不再是孩子的父亲,不再需要为谁而活,去扮演另一个角色,而是真正地成为了自己。

他不再打扰赵灵,闲聊几句后便即告退。

回到卧房后,龙于与耿曙出宫检视军队,夜间回来再次商讨战术与对策,其中大多是有关守城的问题,姜恒没有打扰他们。直到深夜时,龙于才告辞离开。

耿曙活动肩背,吁了口气,姜恒便过来,调好胶为他易容。

“你怎么一整天无事可做的模样?”耿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姜恒嘴角翘着,轻轻道:“凡事不是有你么?来,头抬高点。”

耿曙说:“因为我说的话,让你集中不了心神么?”

“别开口。”姜恒低声道。

他轻柔的手指按在耿曙的脸上,指间捏着胶,为他重新捏了脸上的轮廓,耿曙的脸颊有点发烫,脖颈泛起淡淡的红色。

曾经比这更亲昵的举动,在他们成长的那些年里亦没少做过,但只有今天,姜恒看着耿曙温润的唇时,心里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从而想起了耿曙吻他的时候。

耿曙的性格刚强无比,越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性在他身上简直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的唇却像他的心一般柔软,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姜恒。

“你该想点别的,”耿曙待得嘴角处被塑容后,又说,“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

姜恒确实心神不宁,导致他处理郑国之危时,已经无法准确判断,心里总是翻来覆去在想这件事。

“想什么?”姜恒低声说,“脸抬起来。”

“侥幸得手的话,”耿曙说,“接下来怎么办?你的一统天下大业,还做不做了?”

姜恒答道:“你觉得汁琮死后,梁国便将复国,天下再陷入四分五裂,割据之势,是吧?”

耿曙:“否则呢?帮郑国击退雍国,再反过头来,坐上汁琮之位,亲自打下郑?”

姜恒笑道:“没有意义。”

“嗯。”耿曙说。

这仿佛成为了一道无解的题,姜恒却说:“我确实想过,这些年里,天下五国,咱们都去遍了,洛阳天子王宫中的政务文书,我比任何一国的国君都更清楚。”

“嗯。”耿曙说。

“五国的情况,我也大体了解。”姜恒说,“不过你说得对,我会认真想清楚。好了。”

耿曙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如今的他已成为一名不起眼的男人,除却眼神之外,很难有人认出他就是汁淼了。

“这又是谁?”耿曙说。

“赵起,”姜恒说,“按记忆做的脸,姑且先用这身份罢。”

“我不是想让你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耿曙到一旁去径自铺床,说,“你总要面临这件事的,恒儿。”

“我知道。”姜恒很清楚,耿曙在提醒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乱了方寸。可所谓儿女情长,不正是耿曙抛给他的难题么?有时他甚至想揍耿曙一顿。

两兄弟一个在榻上,一个在屏风外,依旧睡下。耿曙守着他应有的礼节,这是对他的尊重,而姜恒也心知肚明,不能辜负了他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