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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殿内, 侍从上了热茶与点心,冬夜里小雪纷飞,赵慧看着殿外, 太子泷却看着赵慧的一举一动。

她走到门口,仰头看雪,再转身到殿中,抬头看挂在墙壁上的剑。

“天月剑。”赵慧说,继而不等太子泷阻止, 便拿了来。

太子泷赶紧起身, 说:“别碰!”

赵慧已经将它抽了出来,嘲讽道:“本来就是越人打造的剑, 碰也不让碰了?”

太子泷说:“太锋利了,我是怕你割伤。”

太子泷与赵慧的一触, 赵慧又将它推了回去,知道太子泷关心,朝他笑了笑, 说:“我还不至于么笨。”

太子泷一怔, 继而也笑了笑。

赵慧将它挂上, 又问:“黑剑呢?”

“给子淼了。”太子泷答道。

“嗯,聂先,”赵慧说, “他越来越了得了。”于是点点头, 回到案前, 与太子泷对坐饮茶。

“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爹?”太子泷轻轻地问,仿佛因此,他的负疚感能减轻一些。

“因为他不爱我娘。”赵慧喝了点茶,随口道, “点心挺好吃。”

“难得你喜欢。”太子泷勉强笑笑,答道,“我爹也不爱我娘,但爹娘就算感情不好,仍然是长辈。”

赵慧没说什么,脸上现出黯然神色,她很美,充满灵秀的美,那一刻,太子泷竟有点神情恍惚,犹如她也是自己的家人。毕竟在他成长的日子中,汁绫、姜太后那不拘一格、放肆而大胆的、传承自越人的美好,已牢牢铭刻在他的命里。

从小到大,宫里便有许多越人,太子泷看见越人时,只觉分亲切。

“我爹从来眼里就只有行军打仗,你与我一样,”太子泷想了想,又说,“你爹想必也忙着天下大事。”

“才不是。”赵慧眼里现出生气的神色,又叹了口气,没有多解释。

太子泷沉吟片刻,赵慧忽然抬头,期待地说:“天月剑可以送我么?”

太子泷:“……”

个问题实在让他陷入了两难,他向来不太会拒绝人,面朝赵慧那殷切的期待,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连到手的国土都可以不要,”赵慧说,“可以把安阳送给毕绍,给我一把剑,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一样,”太子泷被她逗笑了,说,“安阳本来就是梁王的国土。”

“天月剑也是我们越人的剑。”赵慧又说。

太子泷:“……”

太子泷本来想说,那是姜恒带回来的,是他母亲的遗物,但么说,委实没有意义,因为姜恒将它交给了姜太后,姜太后又给了他,就意味着,天月剑归汁家所有了,每一个越人都有资格使用它。

赵慧正要说“没劲”时,太子泷却道:“好罢,你既然想要,我就做主送你了。”

“的?”赵慧不过是随口一说,她怎么会不明白天月剑的意义?没想到太子泷竟是答应给她了!

“我……我开玩笑的,”赵慧反而有点慌张,说,“我只是随口说说。”

太子泷起身,解下天月剑,拿到案前,放下。

“方才我犹豫,是因为,天月剑是恒儿带回家的剑,为昭夫人生前所持,”太子泷说,“原本我没有个资格,但恒儿是我弟弟,没有分别。我的就是他的,他的也就是我的,我们无分彼此,他可以做决定把国土还给毕绍,我当然也可以把天月剑送你,拿着罢。”

赵慧说:“我……我不能收。”

那是族人的神兵,太子灵的母亲是越人,妻子也是越人,赵慧身体里流淌着越人的血,更在浔阳长大,面对天月剑时,仍忍不住心动。

太子泷看出她是真的喜欢这把剑,挂在宫内蒙尘,不如将它交给正爱它的人。

“拿着,”太子泷说,“君无戏言。”

“那么……先借我玩几天吧。”赵慧知道剑的象征意义实在太大,虽说越人之剑,实则归天子所有,她不敢收。

太子泷“嗯”了声,赵慧想接时,太子泷却轻轻按住,又道:“但是答应我,不要用这把剑杀人,尽量不要。”

“好,我知道,”赵慧轻轻地说,“我答应你。”

太子泷这才放开。

夤夜间,姜恒穿过王宫长廊,又前去拜访芈清与熊丕。深夜里,公主与太子各住一殿,姜恒只听芈清在殿内淡淡道:“姜大人请进罢。”

姜恒吩咐侍者出来打开门,任殿门敞着,加了炉火,以示二人开诚布公,夤夜拜访,绝无他念。

芈清笑了起来,打量姜恒,先是以礼见过,姜恒道:“太子呢?”

“他喝多了几杯,”芈清答道,“已歇了。姜大人是前来朝我宣示战绩的么?”

“不敢。”姜恒到一旁坐,自若道,“实不相瞒,场突袭战,我们并不知情。”

芈清淡淡道:“聂将军用兵如神,早在江州时,便曾有所领会,虽为情之外,却终究在意料之中。”

姜恒说:“也许是顾忌我们在盟会上谈不拢,先打代国一顿罢了。”

芈清又笑了起来,姜恒也无奈笑了笑,说道:“公主明日将参会么?”

“我不知道。”芈清正色道,“此次前来,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弄清楚安阳之乱,究竟是为了什么?先王又为何而崩,你能给我个答案么,姜大人?”

姜恒早已知道,熊耒两父子是被毒死的,郢国自当不惜一切代价查出真相。

“弄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姜恒说。

“没有什么用啊,”芈清带着笑容,说道,“不过好奇,不行么?”

姜恒沉默片刻,说:“汁琮对此毫不知情,我可以保证。”

“我也觉得,”芈清答道,“否则雍军不会有上万人陪葬。”

姜恒说:“对此,我有自己的猜测,仅仅是猜测,没有证据,为了满足殿下的好奇心,不妨无的放矢,斗胆揣测一番。”

芈清道:“洗耳恭听。”

姜恒又沉默片刻,而后道:“因为仇恨,殿下,正杀了他的,乃是仇恨。”

芈清没有回答,姜恒又道:“陪伴在贵国国君与太子身边的‘项余将军’,我猜也许是另一个人。”

“不错。”芈清冷淡地说,“否则项将军出征在外,不可能一夜失踪,尸体被发现在家中地窖里。”

姜恒低声道:“个人,曾经被郢军与代军,摧毁了家园,夺走了他所珍惜的一切。”

“所以他是来报仇的?”芈清说,“为了报仇,才朝郢军,甚至郢王毒。”

姜恒:“正是如此,代国的罗望将军,于李宏身死后便落不明,亦是出自他。”

姜恒数年来,一直在思念罗宣,在汀丘的告别之后,罗宣便再也没有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他面前。不知为何,他又想起赵起,另一个李靳,以及在江州一同度过短暂日子的项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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