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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述:“你在这儿等着?”

陈星说:“我再想想办法去。”

项述沉吟不语,认真考虑陈星的提议,但陈星又忽然改变了念头,说:“可苻坚若不信你怎么办?是不是得将阴阳鉴找来,让他亲眼看一看……”

“他要相信,我说什么他都信,”项述一语道出了事情的本质,“他若不相信,给他看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陈星一想那倒是,项述推开柴房走出去,阳光灿烂,刺得陈星双眼有点睁不开,项述左右看看,说:“你须得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陈星忽然停下脚步,看见后院里停着一辆马车,顿时与项述对视,两人都认出来了,这是拓跋焱的座驾,昨夜竟阴错阳差,逃进了拓跋焱的家!难怪一整个上午毫无动静,禁军再如何搜查,都不会搜查自家将军的宅邸。

恰好外头传来声音,看样子,似乎是拓跋焱回来了。

“我去见他一面。”陈星说。

“不要找死。”项述说,“现在就走!”

陈星摆摆手,快步穿过回廊。

拓跋焱昨夜遭受了如斯重大打击,一夜过去,整个人正濒临崩溃边缘。幸而苻坚盛怒之下仍非不明事理,并未把他拖去下狱治罪,只通报全军,马上不顾一切代价,缉拿项述与陈星。

否则清河公主丧命,第一个要被抓来杀头的就是拓跋焱,摒除职责重大不说,清河待他如弟般,若论悲痛,全长安城中,除苻坚之外,其次就是拓跋焱了。

拓跋焱深深喘息,一手覆额,把眉眼埋在掌中,独自坐于厅堂上,不住喘气,眼下城中戒严,禁军正四处大举搜查,慕容家族中人又大骂禁军,誓要治拓跋焱玩忽职守之罪。属下见拓跋焱急怒攻心,生怕这未及二十的少年,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便护送他回来暂歇,一有情报,便马上朝他禀告。

“拓跋焱,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陈星的声音忽然响起。

拓跋焱蓦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星。

陈星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厅堂上,拓跋焱马上反应过来起身,陈星却道:“拓跋焱!”

拓跋焱喘息着注视陈星,说:“你……你……”

陈星抬起一手,说:“你愿意听就听,不想听,现在就把我绑了去见苻坚。”说着展袖,示意自己并未携带武器,左右看看,独自一人。

拓跋焱没有叫人,陈星知道还是有希望的。

拓跋焱双目通红,悲痛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单于为什么要杀她!这不合理!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解释!”

陈星深吸一口气,朝他讲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拓跋焱越听越觉荒唐,却没有打断陈星,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这……”拓跋焱道,“不可能!她为什么会……”

陈星解释道:“她一定是被迷惑、被操控了,拓跋焱,你仔细想想,她平时有没有表现不对的地方?”

拓跋焱起身,在厅堂内走了几步,忽然望向陈星。

“那面镜子呢?”陈星说,“只要有镜子在手,我就能证明给你看。”

拓跋焱恢复镇定,说:“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实在太混乱了,你……这怎么可能?她在修炼妖术?”

陈星说:“还有一个办法,将冯千镒找来,让我与他对质。”

拓跋焱:“冯家在昨天夜半,就已人去楼空。”

陈星:“!!!”

陈星走近拓跋焱,拓跋焱又颓然坐下,喃喃道:“现在慕容家已吵翻了天,让陛下交出凶手……大单于又去了哪里?他……哪怕修炼妖术,又何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陈星与他并肩而坐,想起清河公主特地为拓跋焱说亲一事,能猜到二人情同姐弟,感情深厚,且当夜众人所目睹的行凶者乃是项述,拓跋焱迄今仍未将陈星视作同谋,不禁心生难过。

陈星想了想,伸出手,手中发出温润白光,穿过拓跋焱手臂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拓跋焱舒了口气,仿佛好多了,陈星说:“项述去寻找与苻坚谈判的办法了。”

现在无论说服谁都没有用,苻坚是决定一切的人,只有避其锋锐,将事情解释清楚,才能化解这场误会。

拓跋焱起身,说:“我这就下令去追缉冯氏一族。”

陈星并不抱多大期望,要求拓跋焱来保护他,包庇窝藏罪犯之罪,等同合谋。而在拓跋焱面前现身,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同意项述的看法,必须确保阴阳鉴不会再落在冯千镒或其他同谋手里。

作为交换,他甚至愿意直接去见苻坚,而让拓跋焱保护好阴阳鉴。

拓跋焱一瞥陈星,不安道:“你现在不能进宫,一旦入狱,慕容氏就会想方设法杀了你,给表姐偿命。”说着紧紧皱眉,仿佛在考虑一个艰难的决策,又道:“或是将你扣作人质,逼大单于现身。”

“留在我家,”拓跋焱想来想去,最后说,“这里眼下是最安全的。”

陈星十分意外,说:“不行!你这是窝藏罪犯……”

拓跋焱却摆了摆手,径自出去,唤来手下吩咐,却不让人进厅。陈星站在屏风一侧,细听之下得知他先是让人进宫去,将昨夜的镜子取回,再着一队人出长安,追寻冯千镒一家下落。

“冯家人一定还未逃远。”拓跋焱回来后,示意陈星在榻畔小憩片刻。

“你累了吧?”拓跋焱又问,“先睡会儿,我让人做点吃的送来。”

陈星莫名感动,正要开口,拓跋焱却解释道:“你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保护你?”

陈星顿时十分尴尬,满脸通红,心想这蛮子居然就这么把话捅了个通透,只得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孰料拓跋焱又说:“不是,天驰兄弟。当前最重要的,已不是表姐死因。你口中的数十万‘魃’,一旦被放出,后果非同小可。你是唯一一个能解决隐患的人,绝不能将你送进宫内。”

陈星松了口气,没想到拓跋焱一语中的,竟是如此通透,十八岁便担任禁军统领,可见苻坚对其评价不虚。

藏身屏风后的项述听到这里,知道拓跋焱已大致相信陈星的话,于是翻出厅堂后窗,悄然离去。

“谢谢,”陈星如释重负,真诚道,“谢谢,拓跋兄。”

拓跋焱抽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陈星余光瞥见是城防布置图,拓跋焱又叹了口气,说:“表姐一死,只怕慕容家不愿善罢甘休,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唯有希望大单于能尽快解开这个死结。”

陈星不敢多看,暗自心惊,昨夜之事,只恐怕激化了鲜卑人与苻坚的矛盾,慕容氏身为燕国的亡国之民,说不定清河暗中反叛之事,亦有慕容家在背后支持,若当真如此,借助怨气制造魃,使用镜中世界的一方,竟是慕容家,麻烦只会更大。

苻坚将面临着慕容氏的提前叛乱,而拓跋焱的处境也相当危险。

陈星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说:“找回镜子,我担保就绝对没问题。”

拓跋焱凝重地点了点头,开始重新计划长安城中兵力布置。

一个时辰后,陈星还正精神着在思考,拓跋焱却先趴在案上睡着了。陈星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一侧,正摊着不久前自己为拓跋焱亲手誊写的“行行重行行”。

此时厅外传来响动,陈星忙推醒拓跋焱,躲到屏风后。

拓跋焱清醒少许,喝道:“如何?”

“找遍了长风殿下落,”那手下答道,“不见将军所说的圆镜,问了陛下,陛下也不记得了。”

陈星心中咯噔一声,拓跋焱没有说话,那手下又说:“回来前已知会过内侍,让他们一找到就送到府上。”

拓跋焱问:“陛下还说了什么?”

“陛下正在与王子夜大人议事。”手下答道。

拓跋焱只得挥手示意他们离开,陈星越想越是觉得有问题,昨夜在场人等就只有自己、项述、冯千钧、苻坚与拓跋焱五人,而后混乱之中,仓促逃离,又是谁拿走了?

“有危险了,”陈星说,“拓跋焱,你最好将军队全部调回去,守住内城。”

拓跋焱尚未开口,外头又有手下喝道:“报——回禀将军!冯家出城后,四野俱无踪迹,未曾追查到下落,十六路官道已派人沿途追缉。”

“奇怪了,”拓跋焱皱眉道,“拖家带口,冯千镒还是个残废,按理说跑不了多远才对。”

陈星说道:“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他们躲进了镜子里,那么问题来了……阴阳鉴究竟在谁手中?”

禁军乃是皇家侍卫,对宫掖之地熟得不能再熟,别说找一面镜子,就算找一根针,也一定能找出来,现在阴阳鉴消失,背后一定还有人在操控。

“报——”忽然又来了第三拨人,大声道,“陛下有令,酉时三刻,于西街口刑场处,斩决昨夜宫内刺客冯千钧。”

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