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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深呼吸,闭上双眼,复又睁开,走向含光殿前。

他看见了守卫在殿外的上百名影子武士,随着他的到来,所有武士同时抽出刀剑。

“有这么紧张么?”陈星朗声道,“冯千镒,我有几句话问你。”

说着,陈星伸出一手,手中绽放出心灯光芒,那光芒璀璨无比,瞬间照亮了含光殿外,影子武士不似低级的活尸,并不因这白光的到来而恐惧四散,却终究略有忌惮,稍稍朝后退去。

“我给过你机会了,”冯千镒冷冷道,“陈星,你当真愚蠢至极!直到现在,还天真地妄想,用你那点毫无法力的心灯来试图挑衅我?!”

陈星走上台阶,走进殿内,四周尽是执刀剑的影子武士,将他重重包围,只要冯千镒一声令下,便足以将他斩成碎块。

“我现在也给你一个机会,”陈星说,“回头吧,冯千镒。放下你的执念,你还能悬崖勒马。”

冯千镒霎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作悬崖勒马?”

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星,一字一句道:

“清河公主虽是鲜卑人,十四岁便家破人亡,举家被迁至长安,与不到十三岁的幼弟,一同充作苻坚的玩物,被囚于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受尽屈辱!但凡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令全族死无葬身之地,这叫执念?”

“待得你在战乱中,被秦国的军队杀死妻子,捅死两个孩子,用车轮碾过你的双腿,令你从此成为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你千万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再来慷他人之慨,劝你自己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陈星淡淡道:“你忘了,家破人亡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

冯千镒霎时愣住了,陈星又笑道:“我这死全家的事,个中内情,还全是你告诉我的。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爹娘当年被谁绞死来着。”

冯千镒竟是忘了这件事,怒吼道:“你这陈家的不肖子孙!不思报这国仇家恨,不忠不孝,更有何颜面来指责我?!”

“醒醒吧!冯千镒!”陈星蓦然一声震喝,“你这报仇的手段,与苻坚又有何异?!你又酿成了多少悲剧?!你将自己所遭受的痛苦,施加给长安城中的千家万户,你比苻坚还要不如!”

冯千镒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缓缓道:“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么?生老病死,乃是人间至苦,死亡,永远不是结束……待得吾主降临人间,这些死去的人,都将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人世……”

陈星心头一凛,为的就是这句!终于套出来了!

“是谁?”陈星眯起眼道。

冯千镒抬起一手,缓缓指向站在身前、守卫王座的黑铠将领,嘲讽道:“你还不明白么?也是,如今世上驱魔师只剩你一人,以你这区区绵薄之力,又要如何阻挡吾主的降临呢?”

话音落,那黑铠将领缓慢摘下头盔,露出那俊秀的脸庞。

气氛肃静,本该配合一下,震惊喝出“是你?!”的陈星淡定地说:“不好意思,我真认不出你主人是哪位。”

冯千镒怒了,喝道:“他不是吾主!不过是让你看看!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中原大地的王!近百年前,晋时的赵王司马伦!”

陈星:“……”

陈星瞬间想起,隆中山内被复活的那名前朝王爷,楚王司马玮!

“你们还复活了几个?”陈星脸色一沉,问道。

冯千镒缓缓道:“自我得到阴阳鉴那一天起,便时时刻刻,等待着这重生之时。今日过后,你是无缘得见了,来日,八位先王将逐一复生……”

陈星顿时背脊发凉,退后半步,只听冯千镒又道:“一统神州大地,哪怕驱魔司再现世,亦无法阻拦,何况是你?!将他拿下!陈天驰,我是为了你好,待你得到这永生,你便知道永生的好处……”

话音落,司马伦的尸身已朝陈星大步走来,陈星一手背在身后,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一催阴阳鉴,缠绕在镜上的怨气发动,霎时大殿内的数面铜镜迸射光芒。

项述、冯千钧与拓跋焱同时冲了出来!

冯千镒早知陈星独自前来有诈,提前派出武士,将大殿外围得水泄不通,万万未料,陈星竟是利用阴阳鉴的镜中世界通道,摆了他一道!

顷刻间冯千钧直取冯千镒,项述挥出大剑,疾取司马伦,陈星马上抽身而退,躲到屏风后,拓跋焱在空中转身,荡开长戟,逼退冲进殿内的影子武士,守在陈星面前。

场中顿时一片混乱,含光殿内能容纳的武士有限,项述抢到先机,“当”的一声巨响,将司马伦顿时劈得直飞出去!两人眨眼间已交换数式,司马伦手持一把漆黑长剑,在项述剑招之下,竟是不断后退!

冯千钧已一步冲到冯千镒面前,伸手扼住兄长,将他从王座上狠狠掀了下来!

陈星见状道:“保护我!”

拓跋焱虽不及项述,却也是一骑当千的英勇武将,守在陈星跟前,又一式逼退潮水般涌入大殿、欲援救冯千镒的黑影武士。

陈星暂且弃了冯千镒不管,全力祭起心灯,双手稍拢,做施法手势,只见心灯白光越来越亮,到得后来,竟是于含光殿内刺目不可直视!

随着陈星释出的光芒闪耀,充斥殿中,所有影子武士顿时心生畏惧,项述那大剑剑身上的九个符号亦逐一亮起。

强光里,冯千钧按着兄长,冯千镒在王座下猛力挣扎,现出诡异的笑容。

“千钧,你啊……”冯千镒艰难地开口道。

冯千钧怒吼道:“为什么要害死清河?!”

“她……没有死……只要你听我的……”冯千镒缓缓道,“捡起……你的刀吧,我答应你,只要听我的,你的这个心愿……”

冯千钧:“……”

霎时间,冯千镒张开口,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黑雾,喷在了弟弟的脸上。

光芒之中,项述将平生功力施展到了极致,收剑,出剑,震喝一声。

“破——!”陈星与项述同时喝道。

只见重剑抡出了一道扇形的光面,带着天崩之势直挥出去,司马伦举剑格挡,在那心灯的强光之下,剑断!

但就在重剑击中司马伦胸铠的刹那,陈星脖颈蓦然一紧,呼吸受阻,却是被藤蔓紧紧缠住脖颈,拖到了大殿柱子前!

下一刻,重剑与司马伦护胸黑铠撞击,却因失去陈星的心灯力量而只能将他撞飞出去,司马伦在空中一个翻身,反冲向项述,一拳抵在他胸膛,将他打飞出去!

拓跋焱一惊,撞开陈星,另一道藤蔓从横里卷来,将他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柱上!

项述被击中的那处,正是陈星日前为他接好的肋骨断折点,当即一口吐出鲜血,两眼发黑,陈星扑向项述,正要将他拖开,短短刹那,殿中藤蔓从地下钻出,带着荆刺,将三人重重围困捆绑。

冯千钧浑身浴火,横持森罗刀,守在冯千镒面前,双目血红。

冯千镒好整以暇,爬上王椅,依旧坐定,缓缓道:“大驱魔师,若换了万法归寂以前,你我尚可一战,只可惜现在天地灵气尽失,单靠你手中那一星灯火,就认命罢……”

陈星与项述被捆在一起,绑在了柱上,项述竭力挣扎,两人都无法挣脱,陈星几乎整个人都被捆在项述的身上,越陷越深,那藤蔓持续收紧,连着整根柱子发出轻响。

陈星:“……”

项述仍在艰难对抗,手中大剑已不知去了何处,陈星整个人被压在他的身前,项述转过手臂,护住陈星,藤蔓缓缓移动,开始勒得更紧。

陈星:“怎么……办……”

项述:“想办法……叫醒他……”

项述先是呼出一口气,再全力吸气,要崩开那藤蔓,藤蔓的韧性却更强。陈星感觉身体要被压爆了,断断续续道:“冯……大哥,快醒来!”

冯千钧不为所动,双目一片血红。

拓跋焱被勒住脖颈,睁大双眼,抓着藤蔓,不住拉扯。

冯千镒缓缓道:“三位,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你的……运气呢?!”项述咬牙苦撑,其时荆棘藤蔓长满倒刺,勒破了两人上衣,刺进项述肩背、手臂,刺一倒挂,顿时令他鲜血淋漓。

紧接着,藤蔓随之擦过陈星的肩膀,爆出一蓬殷红的血液。

“你居然……居然在这种时候……”陈星要抓狂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怒斥道,“你居然能硬!这种时候你居然能硬!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硬起来的!!”

项述:“……”

鲜血与彼此温热的身躯紧紧缠在一起的感受,犹如唤醒了项述的某种嗜血天性,顿时令他血液滚烫,全身不可避免地起了反应。

“闭嘴!”项述正在做挣脱前最后的准备,奈何稍一呼吸,肋骨处旧伤便剧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