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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述在榻畔坐下:“我想了一个计划,不知能否奏效,计划是建立在王子夜能以魂魄离体、四处行动上的,且让我梳理一下……”

陈星说:“你想跟着王子夜,通过地脉潜入幻魔宫,是吗?但恕我直言,地脉只接受灵体,除非我们放弃肉身,否则绝不可行。”

“‘借尸还魂’是什么?”项述忽然问。

陈星想了想,这个他倒是学过的,解释道:“他所用的‘借尸还魂’之法,古时也曾有过记载。某些力量特别强大的鬼魂,确实能在死后找到活人,或是死人暂时寄生一段时间。”

项述说:“王子夜应当就是用的这一办法,正如那天谢安药倒了被他附身之人后,躯体上所释出的黑气,那就是他的三魂七魄。”

陈星皱眉,点了点头。

“对,严格说来,他应当算是鬼,”陈星说,“或者说独立存在于天地间的游离魂魄。我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他为什么不像其他的灵魂一般,在死后会被吸入天脉,进入轮回呢?也许他用人间的怨气,以及魔神血,炼化了自己,才能以魂魄离体的形式自由行动。”

人在死后,三魂七魄很快就会消失在天地间,被天地脉吸走,进入轮回重新转世。魂魄中带出来的怨气与不甘,则在天地灵气之下净化,怨气与灵气互冲,彼此相抵。

张留以定海珠收走了灵气,这也导致怨气不得净化,那么王子夜聚集起来的怨气,实则是自身的一种防御。

“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他的本质依然是人魂。”项述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够通过地脉来进行传送,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最大原因,因为地脉只接受魂魄力量!”

“不错,”陈星说,“这非常合理,你好聪明,无师自通,居然能想到尸亥的原形上去。”

这些日子里,项述亦研读了大量的项家古籍,对驱魔师的世界已有所了解。此刻他抬手,无意识地搭在陈星赤裸的肩上,说道:“世上有没有办法,能除掉魂魄?即我曾经朝你说过的‘超度’。”

陈星欲言又止,项述却紧了紧手掌,握了下他的肩,示意先让自己说完。

只听项述说道:“真想彻底除掉他的话,首先就要把他从附身的人或者尸体上驱逐出去,像那天谢安所做的一般,而且要在短时间内,让他再找不到人附身,以带着怨气的‘原形’出现在咱们面前。”

陈星:“!!!”

陈星忽然隐约感觉到,项述也许找到了诸多迷雾中,一条即将通往最终胜利的道路。

“接下来,我要用心灯去驱散他的怨气!”陈星说,“可他一定在漫长的岁月里,吸收了大量的怨气,必然将驱策死而复生的人,或是妖怪来攻击咱们,要保护我,就只能靠你了。”

项述说:“是,你的心灯能驱散怨气,然后呢?想一想,待到咱们把他的怨气耗完以后,他就会现出最本来的样子,那就是真正的他了,只有三魂七魄的他。”

陈星说:“他还是会逃跑,找到死人多的地方,以怨气为食,重新修炼。我现在大致清楚了,他的法力,一定就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里这么修炼出来的……”

项述说:“你忘了?咱们还有一件法宝,我现在觉得,当初我娘手上的这件武器,说不定就是留下来专门克制他的。”

陈星想起来了:“落魂钟!”

瞬间陈星的血液都快凝固了,脑海中“嗡”的一声。

项述点头,说:“落魂钟就是专门对付魂魄用的。”

两人对视一眼。

陈星喃喃道:“可以!这完全是可行的!咱们设法不让他找到任何东西能附身,在魂魄状态下与他交战,消耗光他的怨气以后,待得他被还原真面目时,再以落魂钟强行收走他的两魂,地魂与人魂一失,又没有身体,七魄很快就会散掉,这样他只剩下天魂,很快就会被天脉吸走去转世了!就算不这样,他也会失去人魂内承载的所有记忆,变得什么都记不清了,对!对!天啊!”

项述沉吟道:“他搜集了多少怨气来壮大自己,我们尚不清楚,要消耗掉他的怨气,这点也许还要再斟酌……”

陈星说:“啊哈哈哈,我们可以帮他用的嘛!我想,肖山与冯大哥应该不介意。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陈星开始夸自己了,项述却仿佛听不到一般,仍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陈星抱住项述,喊道:“太好了!太好了!”

项述顿时不自在起来,扳开陈星搂住自己脖子的手,奈何陈星抱得甚紧,只得稍稍别过头去,脸上发烫,说:“我还没想清楚,别闹!你让我再想想……要如何开辟出一个战场,让他找不到任何人附体呢?”

陈星也想到这一点了,双方交战,只要王子夜愿意,他随时能逃,打不赢化作流星飞走,大家都拿他没办法。陈星、项述身上有心灯力量,也许王子夜附身不上,肖山与冯千钧都是驱魔师,魂魄力量很强。

但方圆百里,要找个凡人还找不到?附身上去再一躲,压根就找不到他。

“对啊,”陈星皱眉道,“还不能做守御阵,没有天地灵气可用……”

“所以我说你别打岔!”项述恼火地说,忽然道:“有了!阴阳鉴!”

陈星:“………………”

陈星在那短短瞬间,心情简直是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最终对项述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这样一来,”项述说,“你的负担势必很重,既要操纵落魂钟,又要控制阴阳鉴……”

“不会有问题。”陈星喃喃道,“先用阴阳鉴,把我们所有人连着王子夜一起收进去,在幻世长安与他决战,项述……你实在太聪明了!”

项述侧头看了陈星一眼,两人都沉默不语,陈星还拧着眉头,设想与王子夜交手时的各种可能性,要消耗他的怨气,说起来简单,过程却异常复杂。

项述抬起食中二指,按在陈星红润的唇边上,随手捺了下他的嘴角。

“你看,我说有办法的。”项述起身道,“我再想想细节,不必再担心了。”

那个举动快得陈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项述便转身走了,余下陈星还在发呆。但接下来蚩尤怎么办?不过无论如何,如果能铲除掉王子夜,说不定事情便将迎来极大的转机。

陈星下意识地擦拭了下自己的嘴角,仿佛被项述手指碰过的地方有点发热。

过得数日后,每天看见项述时,陈星心中总是充满了忐忑,而项述的眉目间一下就明朗了许多。两人似乎对某些事心照不宣,刻意地避开了独处的机会。

谢安也察觉到了,当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平日里只与项述商议围攻苻坚的细节,翻来覆去,设想了苻坚前来洛阳谈判时,会发生的所有可能。平阳军、冯千钧的手下埋伏在何处,都得一一说清楚。

项述每天都在听谢安提出无数个新的可能,又逐一推翻,耐心再好也实在不想陪他玩了,说道:“谢安,不会有异数。”

谢安说:“人老了就是啰嗦,武神,你得理解我。”

洛阳有五万守军,大多是地方征调的兵员,较之苻坚训练有素的禁卫,大可忽略不计。但苻坚不可能独自来赴会,一定会带至少两万人。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双方会谈之时,控制住苻坚,并夺下洛阳城,动用守城攻势,由慕容冲与拓跋焱、项述三人带兵,焚烧龙门峡下的魃营,诱使王子夜来一场正面的决战。

王子夜的蛟已经没了,项述更反复朝司马玮确认过,司马玮所知的兵力,就只有当初被复活的六名晋王、冯千镒、敕勒川下的周甄,以及江南的温彻与那条腐蛟。这两年来,陈星误打误撞,先是在隆中山里莫名其妙除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的家伙,接着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碾压之路,竟是与项述一点点地消耗掉了敌人近八成的力量,导致现在王子夜反而成了孤军,不得不破釜沉舟,朝苻坚露出了真面目。

“这么说来,”谢安说,“当真是小师弟身上的岁星在保佑,你看,王子夜原本手握这么多布置,最后竟是被分批蚕食,搞得这么狼狈,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若没有这一路上陈星与项述的努力,王子夜原本有着轻而易举颠覆整个神州的力量。

长安的冯千镒与二十万藏在阴阳鉴内的魃、敕勒川下的柔然阴兵、江南的蛟,外加洛阳的主力魃军,说不定襄阳一战后,累计的魃将近百万之数。再撺掇苻坚与南方开战,在大战之中,发动所有的布置,试问谁人能敌?

但偏生就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夜一步错步步错,原本天衣无缝的棋局最后下得稀烂,项述有时觉得,这家伙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就这样罢,”项述最后说,“不想再和你讨论了,端午马上就到了。”

谢安深吸一口气,说:“只求我大晋列祖列宗保佑。”

“魃军若除,其后还有你们凡人的一战,”项述沉声道,“到时再求也不迟。”

“城外来了好多人!”陈星快步进来,说,“苻坚到了,项述!谢师兄!你们要出来看看吗?”

苻坚终于如约而至,与谢安、项述的猜测完全一样,带了两万禁军,入城时洛阳百姓夹道跪拜。慕容冲与拓跋焱则亲自在皇宫外等候,迎接这名北方大帝。

项述与谢安等人没有离开驿站,只站在二楼的窗前,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苻坚骑着高头大马入城的一幕。禁军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管整个洛阳的城防,重作布置,以确保苻坚的安全。

“他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么?”项述嘲讽道。

谢安擦了把汗,说道:“还好,你看,计划周全也不是什么坏事。”

谢安反复推演过,通过冯千钧留下的手下,联系了所有藏身洛阳城内的侠客,让他们提防禁军对奸细的排查,这一招果然是必要的。

“散骑常侍换人了。”项述又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还记得别人不?”

陈星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开口,看见宇文辛策马跟随在苻坚身后时,他便不免百感交集。

“没有发现王子夜,”谢安打了个岔,说道,“也许不在苻坚身旁。千钧什么时候回来?”

楼下传来响动,陈星快步下楼,只见冯千钧回来了。

“交代的事都办好了。”冯千钧一身风尘仆仆,这两个月里,不知去了何处,此时终于回来,朝项述说。

陈星:“办什么事?”

项述:“多少?”

冯千钧:“尽我最大的努力,花掉你两百万银子,募集了六万人,剩下的钱则配了不少火龙机关与火油罐,已经到城西了。”

陈星:“…………”

项述:“还有其他人呢?”

冯千钧:“扎营时我看见北方来了不少兵,应当是一起到的。”

项述:“两方?”

冯千钧答道:“不好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赫连爽大人来了。”外头有人通传道。

赫连爽进了驿站,春风满面,说道:“我们的陛下到了,邀请南晋使节团今夜先见个面,一杯水酒,为各位接风,酉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