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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终于也有今天了。”冯千镒喃喃道。

冯千钧一身武服,沿着山路走来,到得山中高处,充满不忍地注视兄长。

冯千镒缓缓道:“你想杀我吗?没有用的,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尸亥大人已发动他的布置,吾主很快就要复生。届时神州大地的胡人,都将血债血偿……”

冯千钧抬起手,天地灵气在两人之间汇聚,两把环首刀飞向冯千钧。

冯千镒坐在轮椅上,却蓦然转身,眼里现出愤恨之色,同样抬手,怨气滚滚而出,缠住其中一把环首刀,飞向冯千镒。

森罗万象在空中分开,兄弟二人各执一把。

冯千钧说:“曾经我没能阻止你,在你死后的多少夜里,我总想着,若能回到当初的一刻,我……大哥!”

冯千镒手持长刀,长刀上怨气喷发,将他的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气焰之中。

“废话少说,”冯千镒低声道,“既选择了当一名驱魔师,动手罢!”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么?”冯千钧躬身,按刀。

冯千镒坐在轮椅上,与冯千钧遥遥相对。

两人同时出刀!

霎时一声巨响,冯千镒与冯千钧二人所在之处气流爆发,冯千镒释放黑气,冯千钧则以森罗刀引动天地灵气,生、死两股巨力在松山山顶对撞,方圆数十里内的绿叶疯狂卷来,藤蔓平地而起,朝着冯千镒袭去。然而随着冯千镒一挥刀,生机盎然的绿叶暴风便化为一片漆黑,枯萎,败落。

绿意向生与枯萎凋零,顿时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松山半枯半荣,阴面犹如万物凋零的黑山,阳面如青木气息席卷的盛夏,分庭抗礼。

“大单于!”

天明时,拓跋焱带兵冲过全城,与项述在朱雀门外会合。陈星、谢安、肖山三人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一幕。

项述身边已聚集了不少长安城中的杂胡,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内,项述开始营救百姓,穿过大街时,所有的胡人都朝着他开始会合。

“皇宫被占了,”拓跋焱道,“外头有一股黑气,我们进不去!陛下与清河公主还在里头!”

项述沉声道:“文武百官都救出来了么?”

拓跋焱点头,说:“慕容家的骑兵正在想办法打回皇宫去!”

项述又问:“长安百姓呢?”

拓跋焱道:“都撤出城去了!”

苻坚被软禁在宫内,一时无人发号施令,也幸而项述恰好此刻就在长安,众人只能前来请示名义上诸胡的领袖。所幸王子夜释放出魃后第一目标成为了皇宫,调集了浩浩荡荡的魃群围聚在宫外,无心前来碾灭凡人。

项述下令道:“通知全城官兵,撤向阿房宫。”

拓跋焱道:“陛下呢?”

项述答道:“孤王会负责救他出来,陈星,那疯子是你师兄?”

陈星:“是……算是吧……我还是先去找冯大哥。”

陈星有着强烈的预感——冯千钧多半正在与冯千镒算账。

谢安飘飘欲仙,被气流托着,从高处牌坊飞下,朝项述说:“武神!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陈星马上使眼色,谢安略有疑惑,问:“小师弟,怎么?”

项述总觉得有点奇怪,这一大一小出现时,自己不知为何又有似曾相识的念头,但陈星朝他说道:“没事的,你先疏散百姓,我与谢师兄去找冯大哥下落。”

项述便不再说话,带领麾下兵马,前去城中。

“哎哟,我的老腰……”

方才谢安落地时没掌握好姿势,稍稍拐了下,跟在陈星后面,几次想与他抱头痛哭一番,陈星却与肖山跑得飞快,只好喊道:“慢点啊!师弟!”

陈星带着谢安与肖山,找到马匹,上马,快马加鞭赶往松柏居,问道:“你们怎么……”

肖山说:“我都记得!记得的!”

陈星问:“陆影情况怎么样?”

肖山:“我告诉他了,全都说了!他让我马上来帮你!别担心他!有法力了!他可以用天地灵气修炼了!暂时能撑住!”

谢安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洗澡,忽然清醒过来,反复考量,觉得这不是做梦,甚至顾不得朝陛下告罪,一路匆匆忙忙就上长安来了,恰好在入城时碰上了肖山小兄弟……”

肖山不解道:“我也在洗澡!这是为什么?”

陈星道:“这和洗澡没关系,只是刚好你们都在洗澡而已……算了,过后再朝你们解释,赶紧先把冯大哥带回来再说。”

陈星下马,松柏居一大半已垮,进入花园时,凤凰停在梧桐树上,说:“需要帮忙?”

三人同时大叫一声,肖山说:“鸟?”

“凤凰。”陈星答道,“目前还不用,说不定待会儿就要了……你先跟着我们吧。”

谢安端详那凤凰,重明却道:“看来,你们碰上了更麻烦的事。”

谢安朝陈星问:“什么麻烦?”

陈星深呼吸,停步,说:“不动如山落在尸亥手里了。”

这事情相当严重,只有项述尚未意识到。现在不动如山被炼化成魔器,还能除掉蚩尤吗?

谢安:“当真失敬了!您就是那位史籍上所记载的妖王?我少年时,曾四处寻找龙凤踪迹,不意竟在此处!谢某心中有一疑惑,终于随着您的露面彻底解开……”

“快走吧!”陈星叫苦不迭,跑回来拉着谢安衣袖,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有朋自远方来。能飞上去么?”

“不行,”谢安说,“风咒只能支持很短暂的一会儿,万一法术失效,掉下来还容易崴到脚,保险起见,还是用爬的吧……”

陈星:“……”

“冯千钧!”肖山喊道。

冯千钧与冯千镒二人全力施为,冯千镒初学森罗刀用法,却坐拥长安主场怨气地利,只见怨气从长安四面贴着大地滚滚涌来,如浪涛般围住了松山,沿着山坡倒卷上去,汇入冯千镒的身体。

而冯千钧则从天际引来源源不绝的天地灵气,灵气从穹顶如瀑布一般倾泄而下,占了天时,松山犹如漆黑大海中的一孤岛,双方僵持竟是不相上下。

“怎么连冯千镒也学会森罗刀的用法了?”陈星诧异道,继而蓦然想起,王子夜一定是从阴阳鉴中拿到了森罗万象的心诀,并交给了冯千镒!

越是靠近山顶,那两股互斥的生死巨力便越是强大,卷起肆虐的暴风,将整座松山上的乱石与断木疯狂卷出去,再以强风扯回山顶。谢安扔出一张符纸,便被狂风卷走,再扔,再被狂风卷走。

陈星抱着一棵树,喊道:“这儿要被毁了!”

肖山以龙爪勾着山壁,抓住陈星,喊道:“怎么办!”

一件上古法宝一分为二,在全力施为之下效果竟是如此恐怖,陈星不由得承认万法归寂在某个意义上来说,还是有必要的……

谢安喊道:“能隔绝掉灵气么?!这儿要炸了!”

三人已快接近山顶,到处都是横飞的断木,陈星望向城内被聚集的滚滚怨气,把心一横,说道:“肖山!保护我!”

继而陈星一松手,在空中随着风飞了起来,右手抬起,光芒一闪。

心灯爆闪,四周如浪涛涌来的怨气随之一退。

肖山大喊,释放苍穹一裂法术,狂雷万道将卷向三人的飞石全部击得粉碎。

陈星运转心灯,再次爆发,又是一声巨响,松山周遭的怨气之海顿时被清开,现出一小片空地。

谢安:“机会来了!”

是时山顶,冯千镒赖以施法的怨气被隔绝在心灯制造出的屏障外,霎时动作一窒。冯千钧回身,以森罗刀一收,喝道:“住手罢!”紧接着挥出雷霆之力,化作虚影朝着兄长疾射而去!

冯千镒横刀膝前,马上抬手施法,地面升起千万漆黑藤蔓,然则冯千钧那一刀先断槁木,死气迸发的断木上,整齐切口迸发出绿色光芒。

再中冯千镒手腕,只见冯千镒手中,森罗刀打着旋飞出,冯千钧再一斜掠,同时抓住双刀。冯千镒仰天翻倒,摔出轮椅,在地面挣扎。

刹那所有法术撤去,松山山顶恢复风平浪静。

冯千镒发出苦笑声,在地上缓慢爬行。

“你赢了。”冯千镒说。

“大哥。”冯千钧不住喘息,朝冯千镒伸出手。

冯千镒说:“但我已见到了我想要的……就让……吾主……”

冯千镒大吼一声,全身迸发出最后的怨气,犹如上一次般,腾飞上天际,喝道:“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谢安的声音蓦然震响:“冯千镒!速速给我住手!”

谢安飞在空中,等的就是这一刻,甩出符纸,给了冯千镒一记“泰山压顶”。冯千镒顿时惨叫一声,又被打回地面。

“出魔!”陈星快步上了山顶,抬手高举,冯千镒落向陈星的刹那,心灯之光爆闪,将冯千镒一身怨气轰得溃散!

“大哥!”冯千钧马上抱住摔下的兄长。

怨气蒸腾,冯千镒嘴角溢血,尚未转化形体便已遭到克制怨气的心灯轰击,呕血不止。陈星马上到得冯千钧身前,一个滑步就地跪下,按住冯千镒心脏。

魔神血……冯千镒是最早饮下魔神血的,那滴血已牢牢占据了他的心脏,与全身经脉渐渐融为一体,改造着他孱弱的身躯。

冯千钧双目带着恳求之色,望向陈星。

“他的抵抗太强了!”陈星说,“我……我尽力而为,按住他!他要魔化了!”

冯千镒睁大双眼,谢安缓步走来,沉声道:“千镒!”

“谢安石?!”冯千镒喃喃道。

“和他说话!”陈星想起车罗风临死前的一刻,也是这么渐渐失去意识,必须让他清醒着。

谢安缓缓道:“冯千镒,还记得最早动身前往洛阳时,你与我说的什么?”

冯千镒:“……”

谢安沉声道:“陛下虽令你权宜行事,却从未让你滥杀无辜。犹记汉时,你冯家先祖冯异追随明主,匡攘天下,如今你与苻坚虽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放眼看看罢,如斯百姓,又有何辜?”

谢安侧身,一扬袖,松山外,整座长安城已近成炼狱,数十万魃在城中四处肆虐,长安八门,尽是逃亡的百姓。

冯千镒顿时睁大双眼。

“你这么做,又与胡人何异?”谢安皱眉,注视冯千镒,喃喃道,“仇恨已令你成为曾经至为厌恶之人了么?下一步,是不是要辅助王子夜称帝,南下大肆屠戮你的族人?陛下有令!再不迷途知返!便除你汉人身份!逐出大晋!不必再为我大晋执行任何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