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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孙策说,“孙权才十四岁!”

“十五了。”周瑜说,“虚岁十五。”

孙策说:“十五岁能做什么的!让他带兵吗?”

周瑜漫不经心地批注阅兵册,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不培养孙权打仗,让他成天在家里闷着做什么?你调子敬过来,还让他带上孙权,除了练兵,我不信你没别的想法。”

孙策说:“可是十五也太小了点,流箭无眼,曹操的儿子死了也就算了,我自己弟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娘不杀了我啊!”

“什么叫曹操的儿子死了也就算了?”周瑜哭笑不得道,“咱俩从孤山追到巢湖边上那年几岁?你自己说?”

孙策不说话了,他和周瑜再见面的第一年,也才十六岁。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厅堂上挂着的风筝,突然说:“这么一眨眼就五年了。”

那一年,周瑜的父亲去世,孙策牵着风筝的线,站在竹筏上,迎着万里秋风,杳阔晴天,慢悠悠地划过巢湖。

回想过去,恍若隔世。

“行。”孙策说,“你得看好他俩,别出岔子。”

数日后,孙权便加入了孙策的吴军内。以周瑜的想法,是让他接手孙策的亲兵,别的人都不一定信得过,只有孙权是最可靠的。

当然,周瑜自己心里最清楚,有的时候即使是亲兄弟,也不一定可靠,历史上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但他很有把握,有自己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毕竟孙权一半是孙策带大的,一半则是自己带大的。

看着孙权加入操演兵马,曹丕在一旁协助,周瑜有种看着自己的徒弟逐渐成长的感觉。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孙权还在发烧,瘦瘦小小。没想到数年过去,穿戴上铠甲,眉目间虽稚嫩,英气却不逊于孙策。

寿春的信使也到了,袁术派出的信差刚到就被周瑜捆了起来。信差一脸无辜,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接着孙策要把信差斩了,脑袋放在匣子里交给曹操。周瑜依旧不愿多造杀戮,只吩咐手下将信差捆住,送去给曹操。

这么一来,就相当于与袁术彻底翻脸。孙策与周瑜又商量着起草了一篇檄文,讨伐袁术,正式与曹操、袁绍结成了同盟。

这一年的六月底,袁术不顾多方阻挠与声讨,登基为帝。

六路盟军讨袁,周瑜有种预感,捡漏的时候到了。

周瑜将八千骑兵交给孙策,让他与孙权、曹丕三人带兵,沿后路袭击寿春,以游击战牵制袁术,为曹操争取时间与缓冲。

而周瑜独自留在了吴郡,协助孙策打理内政。送别孙策后,周瑜又特地叮嘱了一番,让孙权凡事不可冒失冲动。此次征讨袁术,以骚扰战为主,主要目的是让袁术无暇他顾。

“你在家时多休息休息。”孙策说,“若成功扳倒袁术,各路联军会师,说不定还得劳烦你跑一趟。”

周瑜眉头深锁,点了点头,孙策手指捏了捏他的眉头,问:“怎么,有心事?”

周瑜摆手,自打今年开春短暂的一段梅雨后,现在整个江东进入了旱季,已经六月了,滴水未下,太湖水位渐低,今年粮食必定会歉收。整个中原连带江东江南都旱,十年难遇的大旱之后将是大涝。

吴郡一地背倚太湖,虽减产却依旧能养活一郡人,然而徐州以北等地,灾民只会越来越多,若不早做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鲁肃中军祭酒,孙权、曹丕左右军校尉,张昭参军,周瑜亲自给孙策斟了壮行酒,想想又说:“务必注意安全。”

“行。”孙策拍拍周瑜的肩。

周瑜反复叮嘱鲁肃,说:“伯符这人打起仗来不顾前不顾后的,喜欢朝前冲,你多拽着他点。”

鲁肃笑着说:“没问题。”

周瑜又朝孙策说:“我给你备了点草药,万一中暑了……”

“行了行了。”孙策哭笑不得。

曹丕和孙权带着前锋走了,张昭与周瑜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兵马粮草之事,最后连张昭都走了,剩下周瑜和孙策拉着手,站在大部队后。

这是数年来,孙策第一次独自出征。

“我不担心你。”周瑜说,“就怕你管不住孙权和曹丕。孙权也就算了,曹丕你可得悠着点,绝对不能让他俩贸贸然动兵马。”

“你放心。”孙策说,“又不是没见过我治军,到了战场上,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周瑜说:“要发动袭击,一定要详细再三商议,禁止越权。军务之事,凡有不决之处,可问张昭。”

“嗯。”孙策笑着看周瑜,片刻后说,“刚想说你近日不婆妈了,没想到又婆妈起来。”

周瑜盯着孙策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提点道:“鲁子敬擅与人打交道,这种事可问他。出兵、行军之事,当你的想法与张昭相左时,一定要听他的。”

孙策说:“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周瑜笑了起来,放开了孙策的手,说:“去吧,待你得胜归来再说。”

孙策说:“照顾好自己。”

孙策那表情,像是想上前一步,最后还是忍住了。

“走了。”孙策挥挥手。

“快滚。”周瑜说。

孙策带着大军开出,已是过午。周瑜回到太守府内,这段时日里,由他全权处理孙策的内务及后勤。孙策一走,周瑜反而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孙策带兵前往寿春,与曹操、袁绍的联军互相呼应。抵达丹阳时,周尚终于派出了他的所有兵力,加入了孙策的队伍。这么一来,粮草的负担再次成倍增加,周瑜第一次给孙策派粮草,是在孙策抵达淮南之时,与此同时,吴郡内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这一年的夏季,旱得令人措手不及,太湖畔常常可见水位降低,泥淖中的死鱼死虾。周瑜把战船再次朝湖心挪了一次,令人重新打桩,建了新的码头。

稻米两季,早稻近乎颗粒无收,而临近各县开始粮荒,唯独吴郡保有余粮。外面的蝉叫得让人烦躁不安。盛夏之时,周瑜浑身出汗,只着单衣,在房内批阅军情。

孙策的部队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所过之地,十田九赤,尤其中原一带。孙策的家信中提及,不久后也许会下雨,一旦下雨,就会配合曹操,开始两路攻城。

军队没有水喝,溪流都已干涸,井水水位也全面降低,士兵口干舌燥,嘴唇龟裂流血。周瑜复信的批示是:绝对不能等候下雨,必须主动去寻找水源。与此同时,来自中原、徐州等地,四面八方涌来的灾民也已进入了吴郡。

共计四十万人,没有粮食,没有水,聚集在太湖引出的护城河外,捕捉鱼虾为生。周瑜开始面对另一个难题—开仓赈灾。

吴郡储存的粮食仅够三年之需,还得供应孙策的军粮,一旦后方开仓赈济,前线就无以为继。

与此同时,曹操与袁绍的部队也已与孙策顺利会师,整个江东一带,被孙策彻底掏空了。寿春城外聚集了六万大军,只等着讨伐袁术。

周瑜喝了口解暑的梅茶,夏季灼燥难耐,一缕风吹来,墙上挂的风筝稍微动了动,又平静下去。

“周护军。”朱治说,“城外快要哗变了,必须马上解决。”

周瑜收拾了粮簿,起身出来,晴空万里无云,天空蓝得刺眼,城头下,黑压压的全是人。

朱治看了周瑜一眼。

“太湖边上呢?”周瑜问。

“死了不少人,”朱治答道,“怕污染水质,早上我让人把尸体都挪到城后的山下去了。”

“多少?”周瑜的眼中映出人群里,一名身穿黄衣的小道人穿梭来去。

“两千余人。”朱治说,“有饿死的,有淹死的。”

“不开仓。”周瑜说,“主公那边消息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