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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说:“你也会哭?”

周瑜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影子。

孙策说:“是我不好,起来吧。”

孙策上前来扶,周瑜起来了。

孙策反倒笑了,说:“我以为你会板着脸,数落我一顿,教训我几句……”

“饶了我吧。”周瑜此刻只觉心累得不行,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在你面前说话。”周瑜索性看着孙策,心里堵得不能自已,最后把话一次全说了,“自打进吴郡来,我就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容易让你发火,做什么都是错的。”

“是我不好。”孙策说,“罢了,只是近日里有点心慌。你先回去,待会儿过来陪我喝点酒,成不?”

周瑜点了点头,不敢多说,马上离开了厅堂。出去后便马上找到鲁肃,问:“我不在的时候,谁和主公走得最近?”

“被说什么了?”鲁肃问。

周瑜深吸一口气,颇不定神。鲁肃说:“他不曾猜疑你,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反倒天天念你。”

周瑜将孙策的话转述了一次,鲁肃道:“张昭是老狐狸,不可能说这等话,其余人知道你俩要好,更不会来挑事,此时乃是多事之秋,府里一半人向着你,决不会出此事。”

“我倒是猜测,”鲁肃朝周瑜说,“他说‘有人说’,乃是托他人之口言之,多半他就是这么想的,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心,就问问他罢。”

深夜里,周瑜过去找孙策时,孙夫人却在房中训话,声音传到外头来。

“你为何不听公瑾的?”孙夫人说,“你爹也说了,孙家的家事,就是大伙儿的事,要能把尚香嫁过去,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别说了!娘!”孙策不耐烦道,“这时候还要教训我吗?我都快成婚了。”

孙夫人又说了几句,周瑜不便再听下去,转身走了。当夜孙策被其母唠叨了一夜,周瑜在廊下等着,困得支撑不住就睡了。夜半孙策还来看过,把他领进去,给他盖了被子。

第一场雪直至腊月才姗姗来迟,周瑜与孙策的婚期将近,桥玄的女儿住在城中,预备完婚成礼。

孙策踞坐高堂上,周瑜与管事最后一次确认婚程。孙策今天心情甚好,还朝周瑜打趣道:“待会儿要么把新娘子放着,咱俩先洞房了?”

周瑜想起那天温泉里孙策胡闹,不禁又满脸通红。

“先教你不?”孙策说,“过来,来我这儿坐着,哥哥先教你进了洞房怎么办。”

周瑜将本子一摔,一脸正经想把他的话顶回去,忽然转念一想,忍不住说:“那天我回去想了一夜,究竟是谁说的这没上没下的混账话?”

“什么话?”孙策早已忘了。

周瑜答道:“说你适合做什么,我适合做什么的。”

孙策笑着说:“许贡,你还记得不?”

周瑜顿时怔住。

孙策吩咐人去取了文书过来,朝案上一扔,说:“这是许贡密告朝廷的书信,上表天子,说我为人残忍暴虐,不足为一地之牧,治理吴郡,且不如你。”

周瑜心里咯噔一响,许贡这招极狠,无异于釜底抽薪,且送密信上朝廷,将落在谁的手里?无非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了!曹操一旦得到信,说不定真会摘了孙策的将印,任命周瑜当吴郡太守。

毕竟曹丕也从孙策这里吃过闭门羹,曹操应当知道,孙策与曹家非常不对付,与其留着酿成后患,不如早日下手挑拨再除去。

周瑜说:“许贡呢?”

孙策道:“正想找个由头杀了他,让人带上来吧。”

“不行。”周瑜说,“擅杀朝廷太守,此事追究起来,没完没了,留他一条性命罢。”

孙策说:“就知道会是这般。”

说完孙策便不再吭声了。周瑜心里七上八下,许贡是在自己手下逃得性命,孙策在初进吴郡时便想杀了他祭旗。许贡上表朝廷,挑拨二人关系,若真被挑拨成了,曹操让天子下旨,只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了。

“你现在考虑清楚还来得及。”孙策说,“杀不杀?”

“成婚之日,”周瑜说,“饶他一命吧,赦了他,将他流放到交州去。”

孙策嘴角微微一扯,冷笑。

“带许贡上来。”孙策吩咐道。

孙策这个表情,周瑜顿时就有不祥的预感,果然,许贡面如土色,一身囚服被扔在厅堂下,浑身哆嗦。

“主公,”周瑜说,“听我一言,行不行?”

孙策说:“许贡,这封密信可是你写的?”

许贡伏身在地,颤声道:“主公饶命……饶命……”

“你手下能人辈出,”孙策嘲笑道,“鸡鸣狗盗云集,为了截住你这封信,我卫队里死了一十七人。”

周瑜又是一凛,孙策怒道:“饶了你性命,谁来给我的部下偿命!拖出去,斩了!”

许贡大声惨叫,周瑜色变道:“主公!”

孙策抬手,显然是倔强脾气又犯了,谁的话也不听,周瑜眼看着许贡被架了出去。

“说吧。”孙策眉头一扬,朝周瑜笑了笑。

“今夜新婚大喜,”周瑜说,“不可,杀人乃是凶兆,主公!许贡是朝廷命官,党羽众多,虽死有余辜,但会稽、余杭一带未稳,恐怕来日会有反扑,不如先挨个剪除,将他留至最后……”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许贡的惨叫与周瑜的力劝戛然而止。

周瑜不再说下去,行了一礼,告辞。

黄昏之时,婚礼齐备,贺仪停当,吴县灯火通明,全城点起花灯,庆贺城主孙策、都督周瑜各自完婚。两名新郎官没有交谈,各穿着黑红的婚袍,并肩穿过花灯旋转的长廊,走进厅内。

一切虚幻得宛若一场五彩缤纷的梦,光华映在周瑜的眉眼间,仿佛化作了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无数感受。孙策笑着朝道贺的群臣拱手,连声道同喜同喜,鲁肃在身后跟着,将他们送进了拜堂的厅内。

“我曾想过,此生是不娶妻,不生子的。”周瑜说。

“别说傻话。”孙策自若道。

周瑜又说:“小时候,孤山哑大师,说我命中注定,不会成家,只会立业。后来我想了想,不如辅佐你一生,待得你用不着我的时候,我便依旧上孤山去,守着那座哑寺,晨钟暮鼓,等你上来喝茶。”

孙策的表情颇不自然,周瑜又道:“既是你替我成了这桩婚……”

两人站在厅前,等候新娘,周瑜随手给孙策整理婚袍,又单膝跪下去,绑好他的靴带。

“说不得便蹭一蹭你的喜气,一同成婚了。”周瑜说。

“公瑾,”孙策说,“你常说我像小孩儿,可是看看你自己,你才是最长不大的那个,男人哪有不成婚的?”

周瑜笑了笑,答道:“娶了媳妇,可得稳重点,多听听媳妇的话,别像对我这么对大乔,别再冒失了,心也收收罢。”

孙策似乎要再说点什么,一时间千头万绪,在通红的烛火下,既是惆怅,又是忧伤,还带着点点不忍。他的眉头拧着,看见周瑜朝后退去,伸手来握,周瑜却不动声色地一避。

“公瑾。”孙策忽然道。

这时候,厅堂的门开了。

女眷簇拥着大小乔进来,周母与吴氏登堂。

孙策与周瑜同时抬眼,望向门外。

孙策玉树临风,周瑜俊雅无俦,孙策之俊就像皓皓晴空,苍鹰意气;周瑜则犹如青松矗立,沉稳如山。

“亲迎妇至——”司仪唱道。

孙策与周瑜一同上前,伸出手,牵住大小乔的手,牵入厅内,外头起哄声不绝,鲁肃与张昭给女眷们派喜食与彩封,一时间整个府上的人都围在外头。

“拜高堂——”

两名新郎与新娘,同时跪下,伏身拜两位母亲。

“合卺——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