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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力那表情非常非常忐忑,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周洛阳说:“先告诉你,我没有生气,以你们的情报关系,想查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我觉得咱们不可能会在余健强的饭局上才偶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哪儿,甚至……在监视我?”

杜景:“是的。”

周洛阳心道果然是,这下就说得通了。

“所以你回总公司报到,因为我在宛市。”周洛阳说。

杜景想了想,答道:“可以这么说。”

周洛阳有点疑惑,这确实是杜景做得出来的事:“你……是不是经常在我租房的小区里出现?”

杜景说:“我晚上经常躺在你家楼下的长椅上,反正我也失眠。”

周洛阳问:“为什么不上来敲门?”

杜景答道:“我怕你还在生气。”

庄力:“…………”

周洛阳说:“其实你无论什么时候上我家敲门,我都会为你开门。可你还是在余健强的饭局上……”

“忍不住了。”杜景说。

周洛阳知道杜景真正怕的,并不是他还在生三年前的气。

“你怕的不是生气,是怕分别三年,咱们已成为了再无交集的陌路人。”周洛阳缓缓道,“你怀念的,是咱们三年前,一起生活的日子,怕的是你变了、我变了,怕我点头寒暄以后,再也不联系你,咱们永远也回不到曾经了。”

杜景:“既然知道,何必又要说出来?”

周洛阳说:“我一直以为,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杜景:“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周洛阳想了想,说:“现在都好了,咱们又……又……”

周洛阳本想说“咱们又在一起了”,可他们从前也不是爱人关系,这么说显得有点奇怪。他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

“又见面了。”杜景平静地说。

“对。”周洛阳笑道,“何必又因为一些小事,闹不快?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许多困难对我来说,都可以慢慢去克服,你我都没有变,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庄力伸长脖子,尝试着从倒后镜里看杜景的表情,周洛阳的话实在太令人误会了,当然,他俩的关系也同样令人产生误会。

车在小区楼下停下,到周洛阳家了,周洛阳与杜景依旧安静地坐在车后座,周洛阳看了他一眼,杜景眉眼下的伤痕,在日光下显得尤其清晰。

他避开周洛阳的视线,从车窗里看了眼熟悉的这栋楼。

“你说得对,这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搬来你家?”杜景仿佛想开了许多事,朝周洛阳说。

周洛阳正想开车门出去,闻言停下了动作,说道:“先等我好好征求乐遥的意见吧。”

“礼拜一那天,他已答应过我。”

“他只是礼貌性地,顺着你的话说而已。我还是需要正式地……”

“和你一样,是个礼貌贴心的小孩。”杜景打断了周洛阳的话。

周洛阳没有回答。

杜景沉默许久,周洛阳知道他一定还有话说,便没有走,连续几天里,杜景已经朝他提了两个要求,这是前所未有的,但它们的目标,都直指同一件事:杜景希望与他一起生活。这愿望是如此迫切,哪怕他冒着被拒绝的风险,也要反复朝周洛阳申明。

“你不用担心店的事。”

果然,杜景在接近一分钟后,开了口。

“麻烦我会替你解决,不想开,也可以不开,没必要强求自己。”杜景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你如果接受和我一起生活,我们继续当室友,我是说,你如果不介意我搬过来。你也可以不用去工作,薪水交给你,由你来支配,我不会过问。”

周洛阳听到这话时,笑了起来,心里一阵温暖。

杜景抬眼看周洛阳:“我的薪水足够养活咱们俩,外加乐遥。也足够负担家庭的所有支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你愿意,我很希望你每天帮我熨下衬衣。下班以后,我也会分担一部分家务。下班回家,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不会做饭,不过也可以学着做一做。”

周洛阳答道:“我知道了。”

杜景又说:“我可以帮你接送乐遥,一起照顾他,否则你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庭,确实忙不过来。我们可以像……可以像……”

“像两个同性恋一样生活。”

周洛阳如是说。

杜景想了很久,他本来想说“像咱们从前那样”。

但这确实是一个更为贴切的形容。

“对。像两个同性恋一样,一起生活。”杜景答道,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乐遥回家的时候,我可以在客厅里睡沙发。”

“我答应你,给我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了通知你。”周洛阳下了车。

周洛阳的家里被打扫得很干净,且完全看不出有人来过,门锁也毫无被破坏的痕迹,东西都分门别类被收拾好了。换了旁人,这种不问自来的“入室式照顾”一定会让周洛阳大怒,但对着杜景,他又早就习以为常。

这数日里,两人几乎朝夕相处,而从杭州归来后一分开,周洛阳独自面对空空荡荡的家里,骤然有点不习惯。

就像从前杜景不告而别,离开学校后,几乎直到毕业,周洛阳面对只有自己一人的寝室,都相当的不习惯。

那几年里,他总觉得某天杜景在下课后,将敲门回来。

一如今天回到家后,周洛阳也觉得杜景会敲门进来。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在这租来的,静悄悄的两室一厅里,忽然就感觉到了寂寞。

【明天傍晚可以陪我去接乐遥吗?】

【看情况,公司也许要开会。】

【记得你答应我的那件事。】

【我一直记得,但也许不会很快有结果。】

周洛阳提醒杜景,别忘了调查那件至关重要的事,但这提醒毫无意义:杜景能怎么调查?难道召集同事,分享他们两次穿越时空,回到二十四小时前的整段经历,让大家群策群力,找出其中的可疑点么?

杜景只能自己去思考,在这点上,周洛阳对解开任何超自然现象的谜团,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换作头一次他只会忽略它。

但既然这现象再度出现,也即意味着它有可能发生第三次,第四次,甚至许多次。

目前看来,似乎还未对他们造成坏影响,周洛阳叹了口气,只得暂时将穿越时空的现象暂时抛到脑后,思考如何与弟弟乐遥商量,家里即将多一名新成员的未来。

自从那场车祸之后,乐遥的心思就非常敏感,或者说他从小就是个敏感的人,失去双亲与半身不遂后,周洛阳成为了他唯一的亲人,他能感知到弟弟的注意力随时在他的身上。

就像去学校接他下课的这个礼拜五,坐上车没多久,乐遥已大致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杜景已经搬过来了吗?”乐遥轻轻地问。

“什么?”周洛阳回过神,说:“没有,他找你了?”

乐遥摇摇头,笑道:“这周你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周洛阳答道:“没有。”同时心想,我们至少今天就没在一起。

今天杜景没有来,想来是被开会绊住了,乐遥说:“让他搬过来啊,我没有关系。反正我每周有五天在学校……”

周洛阳想了想,说:“你每次说‘没有关系’的时候,事实都是‘有关系’。乐遥,为什么不对我好好说出心里的想法呢?”

“哪有。”乐遥笑了起来,转头望向车窗外。

周洛阳先是将轮椅提上去,再把乐遥抱上楼,让他坐在轮椅上,才掏钥匙开门。

“当当当当——”

乐遥惊讶道:‘你给家里做了大扫除!”

先前乐遥在家时,周洛阳几乎没做过大扫除,一来每当他想收拾打扫时,乐遥总坚持要帮忙,为了不给乐遥造成负担,两兄弟只能做做简单的清扫。

“肯定不是你自己打扫的。”乐遥笑吟吟地推着轮椅,进房放东西:“是杜景找了保洁公司吗?”

周洛阳有种挫败感,有时他觉得,乐遥才比较适合去当侦探。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咱们晚饭在家吃吗?”乐遥声音从房内传来,说道:“不用帮忙,衣服我可以自己拿。”

周洛阳想了想,说:“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乐遥换了衣服出来,又问:“他什么时候来,时间有多我还可以洗个澡。”

“谁?”周洛阳旋即意识到了,乐遥问的又是杜景,于是解释道:“杜景不来,他也许要加班。”

乐遥没有再问下去,摇轮椅到浴室里,周洛阳没有主动帮他的忙,只在旁边看着。短短一周里,乐遥已经学会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洗澡了。

他先撑着浴缸边上,将腿挪过去,再按着洗手盆,慢慢地和衣滑进浴缸里。拉上浴帘后,才开始脱衣服,再把衣服拿出来,放在浴缸外的凳子上。

“做得很好。”周洛阳由衷的夸奖道:“学校教的?”

“嗯。”

浴帘内响起水声。

“这礼拜每天你都洗澡吗?”

“有时一天一次,有时两天一次,亚伦一般在浴室外等我。”

“相处得怎么样?”

“我感觉他挺喜欢我。”

“你呢?”周洛阳问。

乐遥在浴帘后想了想,说:“我也很喜欢他,他像你一样,有种责任感。”

周洛阳心里清楚,男生内心总会有种保护欲,想照顾比自己弱小的人,且在许多场合选择主动承担责任,哪怕责任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欲望与生俱来,铭刻在地球上演化了数亿年的基因里。就像当初他与杜景初识一般,他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他。

“书念得怎么样?”周洛阳又问,并到客厅里去整理乐遥带回来的衣服与书本。

乐遥在浴室里答了,学业反而成为了最不需要担心的事,他向来很有天赋,喜欢物理学。周洛阳也非常赞成,以后读书科研的话,不用与社会打太多的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