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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粮交得久了,他们索性坐在一起吃饭,后来又顺路一起去看报纸。思思很向往回到人类社会,每一份报纸都一直看到能背下来。她说在家人畸变前,她才刚从一所人渣学校考进好学校里,打算一路青云直上冲入主城。虽然原本带全家过好日子的希望破灭了,但也可以一个人好好过,再养几只基因纯净、没有感染风险的小猫。

2138年的某次身体检查,思思对他说,“你前面那个白头发金眼珠的是个怪物,听说一年睡十个月,你离他远点啊。”

后来他不幸和那个怪物发生了血液接触,思思大惊失色,她揭开管理老师为他盖的消毒纱布,跪下用牙撕开了那个原本只有很小一块的破皮,吮出来的鲜血一点被污染的迹象都没有。

陈念怀疑她在整他,原本想替她拂去嘴角沾着的血,但手指还没伸过去,她忽然跪在他腿间前倾身体,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吸了你的脏血。”思思说,“要畸变一起畸变,要死一起死。”

“你们以后可以一起离开吧,时间应该差不多。”白荆坐在阅读室笑眯眯地说道。

白荆是他唯一的朋友,很久之前就迁去D区了,他们不常见面,但关系很好。白荆比大多数人都年长,他仿佛天生就有某种责任心,很多孩子都把他当成哥哥。

陈念点头,“嗯,如果是我先结束观察期,就多留一阵等等她。”

白荆笑道:“你小子。”

陈念问,“荆哥快要结束观察期了吧?”

“嗯。”白荆顿了顿,“但我可能不走了。”

“为什么?”

“我想申请留在这里做工作人员。”白荆笑着叹了一口气,“除你之外,还有好几个家伙不让人省心。等你们观察期都结束我再走吧,留在这也挺好,吃喝不愁,还能攒点钱。”

记忆跳转到2138年12月末。

那一晚,陈念和思思猫在阅读室看报纸,突然停电,他们点了一根陈旧的蜡烛,一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念醒来时,那根蜡烛被他攥在掌心里,不知是不是攥得太久的缘故,蜡烛就像凝固进他身体里了似的。

一夜之间,外面已经变了天。

毫无征兆地,所有人体内沉睡的种子突然发芽了一般,半个孤儿院都陷入了畸变。到处都是失智相互残杀的畸变者,如人间地狱。

设备显示,思思的基因熵已经破千,精神力也很幸运地稳在安全区间,可她似乎在畸变过程中出现了意外,那具身体无法承受畸变的冲击,陷入昏睡,虽然她还活着,但在逐渐死去。

也是在那一天,陈念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洞察别人生命倒计时的能力,也有了替别人延续生命的能力。

就像一根蜡烛,可以在黑暗中散发一些救命的光。

代价是,自我燃烧。

*

安隅猛地从他的记忆中挣了出来。

陈念对被读取记忆一无所知,困惑地看着他,“你怎么走神了?”

安隅愣道:“我……想起了别的事。”

陈念虚弱道:“思思是没有丢失人类意志的畸变者,但她生病了,需要真正的医生来救治。我已经快要耗尽,孤儿院的乱象也是时候迎来终结了。”

他顿了顿,“如果您能让这里的风雪停歇,让时间恢复流淌,请带她去主城吧。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保证。”

安隅凝视着他的眼睛,“要怎么让风雪停下来?”

“去第四层,叫醒荆哥,告诉他,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守护了。”

安隅眼前闪过陈念记忆中的那个男孩。

白荆的气质其实和凌秋有点像,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在这个世上并不多见。

“怎么去第四层?”

陈念笑了笑,闭上眼笃定道:“这一层不再有荆哥想要保护的人时,就可以去下一层了。”

耳机里,秦知律忽然开口,“他的意思是,杀了他。”

他命令安隅,“放我出去。”

秦知律重新出现在这片空间,斯莱德吓得面色惨白,陈念更是惊讶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秦知律从腰间摸出枪来,斯莱德才僵硬道:“有异能的畸变者,保留人类意志,尚未加入尖塔,是不允许我们随意——”

秦知律打断他道:“所以我来。”

他摘下那副陈旧的白手套,指腹轻轻摩挲着枪身。

那是他的绑定武器,登记名为【守护】。

果决的枪栓声响,秦知律将枪口顶上了陈念的胸膛。

黑暗中微弱跳动的烛火映照着那双一如往日沉静无波的黑眸,他沉声道:“谢谢十年来为人类秩序的坚守。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吗?”

“我知道的并不多。”陈念神色平和,“白荆和镜子融合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荆哥沉睡时,是镜子在替他行使守护的使命。还有,越往后会越危险,一旦第一个被守护的人死去,这就注定是一场无法中止的博弈,你们必须坚持下去。”

“多谢提醒,我们会的。”

秦知律说着,看向蜷缩在墙角沉睡的女孩,“如果她的精神力通过检测,主城会照顾好她。”

陈念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相信。”他轻声说着,深深地看了安隅一眼,“我忽然又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了,也许我真的快要枯竭了吧,看来你们来的时机刚好。”

他重新闭上眼,轻声道:“请替我看她醒来,多谢。”

枪响后,秦知律在陈念的伤口处摸索了半天,确认他死亡。

他收起从陈念手中取下的蜡烛,又重新戴上了手套。手上沾的鲜血从布料后洇出,留下大片刺眼的血污。

斯莱德早就别开了头,只有安隅一直注视着他的长官。

他又想起祝萄在53区说的,一个按钮两百多万条性命,秦知律当年未曾犹豫。

秦知律收起枪,说道:“你和他对视时走神了好一会儿,让我想起替你写战报那天晚上,你也突然来找我,盯着我看了半天。”

安隅愣了下,正要解释,秦知律扫过他,淡道:“如果你的第二个能力与读取记忆有关,刚才看到了什么,之后要仔细写进战报里。”

他顿了下,又说,“或者仔细交代给我也行,你的文书太烂了。”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波动。

安隅并不意外自己的能力被猜到,毕竟长官似乎永远都能洞察一切。

他只是觉得在长官的平静下,一种沉默而庞大的情绪正在笼罩下来,死死地压在那道挺直的身形上。

仿佛是下意识般地,他轻声问道:“今天的扳机,会比当年的按钮更沉重吗?”

秦知律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转身凝视着安隅的眼睛,许久才问道:“觉得我很可怕?”

“我只觉得,枪声很可怕。”安隅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也可以做到。”

秦知律似是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你可以。你杀死凌秋时没有半分犹豫。”

“那您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

“按钮一旦按下,真正承受伤害的只有按按钮的人。在必要时坚定地杀死同行者,是你作为我的监管对象,必须要学会的承担。”

秦知律说着停顿了下,没有沾染血腥的左手抬起,轻轻按了按安隅的头。

纵然声音似比往日更沉,但他的动作却又错觉般有些温柔。

“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面对谁——”秦知律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永远不要忘记当日亲手杀死凌秋的坚决。”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陈念(2/3)愿得雪停

做决定的那一瞬间,我很释然。

其实我不确定那个白发金眼珠的怪物是不是我该等的人。

但现在,确实是该上交所有筹码的时刻了。

突然出现的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我在报纸上见过他。

思思曾经说过,他是人类最后一道防线。

既然思思崇拜他,那我也选择相信。

他开枪前,我没有再看她。

虽然足够释然,虽然有足够的信念。

但我知道,多看一眼,会让我留恋。

希望,这场风雪能在蜡烛彻底熄灭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