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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希语重心长地劝道:“您要再多交一些朋友才好,动画片和现实生活还是要区分开。”

安隅:“……你说得对。”

严希从后视镜里瞥着他的脸色,“不过也无可厚非,灾厄之后,人类就加速步入了重娱乐社会。不仅饵城人沉迷其中,就连主城的精英也无法避免。最近很火的那个虚拟偶像,您知道吗?”

“不知道。”安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抱歉,在饵城时我也没什么娱乐。”

他是渣滓中的渣滓,连台电子设备都没有,哪来的娱乐。

“您在社媒上随便刷一刷就能看见了,做得确实很好,不怪那么多人为她神魂颠倒。”严希把车停在教堂外的停车场中,轻松道:“哦对了,制作公司就在角落面包店对面的写字楼里,那些员工靠着这个虚拟偶像一夜暴富了。说起来也很神秘,他们每天吃着您店里的面包,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格外好运啊。”

一夜暴富这个字眼让安隅从萎靡的状态中稍微精神了一点。

“您真的很喜欢来教堂。”严希感慨道:“连面包店都顾不上回呢。”

安隅不露声色,“在这里会让人受到启发。”

《收容院》对孤儿院事件的预示性已经强到令他惊悚的程度,这几天以来,他不止一次地回忆上次见面,眼劝他购买的那本《幸运数字感知》。

倒不一定为了再暴富一次。安隅心想,他只是想验证一下眼的预言能力。

“我就在车里等您吧。”严希笑着说,“黑塔中有不少人认为诗人是故弄玄虚的骗子,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只是一直挑不出毛病,但也有人是他的忠实信徒。”

“你呢?”安隅随口问。

严希想了想,“是不是骗子无所谓,只要他能真的让人感到平静,那就够了。”

他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娱乐毒药,色情产业,哪个没害处?但它们确实能让人遗忘痛苦,在眼下的世界,这就是无与伦比的价值。”

安隅思索了一会,似懂非懂地点头。

*

“刚才夜祷结束时,我就忽然预感到今天会与旧友重逢。”眼换了一件洁白的丝绸衬衫,衣领和袖摆的剪裁比之前更加繁复。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书递给安隅,笑道:“很高兴又一次见到您。您果然还是对这本书有兴趣。”

那本书很厚,包括扉页《幸运数字感知》书名在内,全部手写。

但安隅并不觉得写这本书要花费很多体力,因为厚厚一本书翻开,里面全是6位数码。

五千块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捧着那本书陷入沉思。

《收容院》确实准到邪门,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又开始怀疑这玩意的靠谱程度。

眼仿佛看破了他的担忧,“不必纠结,您不妨随缘选择一串数字去买彩票吧。”

安隅抬眸盯着他,“真的会中?”

“很大可能。”眼点头,“今天,我的预感格外强烈。”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买?”

诗人笑得坦荡,“我自己就不灵了。”

越听越不靠谱。

安隅开始心痛自己的五千块,他下意识瞟了一眼转账成功的页面,没有发现“撤回”选项。

“我帮您选一组有缘数吧。”眼立即说道:“您有读我的诗集吗,最近一次感兴趣的是哪首诗?”

安隅闻言敛了神色,凝视着他,轻声道:“收容院。”

“还是这首啊。”眼微笑,“我记得它的页码,那请您按照《幸运数字感知》第358页2列9排的数字去买彩票吧,请一定在今天内购买。”

安隅沉默片刻,“一注彩票多少钱?”

“两元。”眼说道:“一百多年来,无论经济如何通胀通缩,这个价格从来没变过。”

两元也是钱。

安隅很认真地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追加沉没成本。

终端突然“叮咚”响了一声,系统提示,眼转回他两元。

“算我请您的。”眼微笑,“我预感这串数字能中今晚最大的奖,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但不用担心,如果中了奖,您只要还我两元本钱就好。”

安隅一时语塞。

很难评价眼前这位到底是慷慨还是抠门。

他看向摆在书架旁边地上的画——是他上次离开教堂前眼正在画的那幅,苍穹上的破碎红光比当时红得更浓郁,第三枚金色齿轮已经完全显形,三枚齿轮几乎已牵制住半壁破碎红光。

安隅在台阶前驻足,轻声问道:“还会有第四枚齿轮吗?”

“暂时还没看到端倪。”眼笑道:“但我预感会有的。”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飞快道:“上次我就注意到了,您似乎对我这幅画格外感兴趣。其实它也可以卖,只要一万……”

“不、不用了。”安隅立即捂住口袋,严辞拒绝,“我没兴趣。”

离开教堂前,他回头凝视着诗人,“您认识秦知律吗?”

眼的表情忽然变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安隅确认,自己捕捉到了他刹那间的厌恶和恐惧。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眼停顿片刻才重新微笑起来,“怎么了?”

“他是我的长官,直属长官。”安隅轻声说,“您有什么关于他的预言吗?我可以购买。”

教堂里倏然安静了下去,他们站在幽暗的窗前凝视着彼此,空气中的灰尘在他们之间安静地漂浮。

许久,眼微笑道:“很抱歉,虽然我很想多赚一些钱,但是没有。”

他顿了一下,视线看向墙角那幅画,“我只有一个忠告,是免费的,只是需要保密。您要听吗?”

安隅点头。

“不要离他太近。”眼轻声说,“除了那片苍穹外,他是第二个收容着大量破碎红光的载体。虽然您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纯粹灵魂,但靠得太近,大概难免受他沾染。”

安隅错愕道:“你是说,你能在他身上也看见破碎红光?”

“不是看见。”眼错眼不眨地注视着他,声音轻不可察,“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由破碎红光拼起来的东西,只是狡猾地把自己伪装成人形而已。上峰允许他自由出入主城,还将他作为人类最坚固的力量,这简直是天大的荒谬!人类迟早要为这个愚蠢的决策而覆灭。”

说到最后几句时,那双素来平和的眼眸眸光波动,几近疯狂。

诗人闭上眼,平复许久才长叹一声,“抱歉,他确实是一个会让我很焦虑的存在。我知道您和他一起来过教堂,但如果可能的话,以后尽量独自前来吧。”

回去的一路上,安隅都在沉思。

其实他相信诗人说的话。如果破碎红光和畸变相关,那秦知律作为世界上基因最混乱的存在,能无上限地摄取所有畸变者基因,自然会被看成是一大坨破碎红光。

真正令他在意的还是眼的能力。

眼的所见所言,都已远远超出故弄玄虚的范畴。但他不仅基因熵正常,也不像那些非生物畸变者一样有一件不离身的融合物——安隅每次见他,衣服都会换,身上没有配饰,手上也没有一直拿着什么东西。

“你是冤大头吧?”祝萄在电话里震惊,“五千块,你买这?不如你给我五千块,我分分钟给你写一本。”

“嗯……”安隅翻着摊开在膝盖上的那本书,“反正彩票的钱他出,就买一注试试吧。”

电话另一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声问祝萄,“他要买什么号码?”

“你买什么号码?”祝萄问。

安隅翻到诗人刚才说的那串数字,“06、19、22、08、14、03。你边上是谁?”

“典,知道么?新加入的高层,刚才搬进尖塔。”祝萄说,“他好会做饭,我俩正在讨论甜点食谱。”

旁边的典好像又说了什么,祝萄捂住话筒和他叽里咕噜地嘟囔了好一阵。

安隅听不清,只能等他回来才问,“在说什么?”

“唔,没什么,典说他可以帮你参谋一下面包店的新菜单,今天下午你们是不是在大脑碰面过?他觉得你似乎在隐隐地担忧面包店扩建后菜单太单一的问题。”

安隅捏着终端,惊讶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有这个念头,但一直被其他更重要的思绪压着,如果不是典提醒,他自己甚至都无法察觉。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问道:“我要买的彩票号,典觉得能中吗?”

“拜托,他是能读心,又不是预言家,再说了,那个诗人也就是个大忽悠吧。”祝萄无语地别过头,“典,安隅问这串数能不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