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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柔而深长地吁着气,似是在缓释酒力,终于从桌子上撑起来,眉眼带笑地接了几句查尔斯的玩笑话。

江沉如释重负。

时隔多年,再经历相同的一幕,他仍然觉得像打了一场硬仗一样紧张。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差十分钟晚上十二点。再过一会,千梧就要趴在吧台上睡着了,查尔斯会叫醒他送他回酒店,而江沉自己要急匆匆赶回晚宴去补救。

如果没猜错,往昔之门大概会在那时结束。毕竟神经许诺的是一段温柔的往昔,再往后的觥筹交错属实没有重温的必要。

江沉手指在桌面上有些焦躁地点了点,片刻后他做出决定,给查尔斯发了一条讯息。

不远处的查尔斯低头看见手机,回头向这边看过来,江沉抬手示意。

而后查尔斯低头对已经半昏睡的千梧说道:“千,我去一趟洗手间,你等我回来替你叫车回酒店。”

千梧没应声,他已经醉得不像话。

查尔斯走后,江沉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烈酒,而后走过去。

当年他没敢靠近他。

此刻凑近看,千梧那时明显状态更好。哪怕刚刚经历了人生第一场社会毒打,但仍然散发着天真的富有朝气的意味,连失落酒醉都有些可爱。

江沉目光落在他指尖没喝完的半杯烈酒上,无声地拿起,饮尽。

“让我做点当年想疯了却不敢做的事吧。”他垂眸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样才算温柔的往昔。”

他轻轻凑近千梧,酒气浓郁,不知是他身上还是千梧身上的酒气更浓一些。但那和酒宴上的觥筹交错截然不同,不仅不令人生厌,反而让他难以抗拒地被深深吸引。

他在侧头趴着的千梧眼睛旁轻轻亲吻。

“你打起精神来。”他在他耳边低沉呢喃,“马上还有更多更漂亮的巡演要开呢。”

千梧没醒来,耳边有点痒,他动了动脑袋而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困意席卷而来。

江沉意识到不妙,他匆匆抽身离开,回到角落里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尽管是坐在那,但他已难以抗拒地想要闭眼入睡。他努力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看到查尔斯从洗手间回来了,轻轻拍醒千梧,才终于放任自己闭上眼。

仿佛是很漫长的无梦的一夜,又仿佛只是闭眼一瞬。

江沉猛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船舱里的单人床上。和上一个副本帐篷里的景象相同,视线上方是上铺低压压的床板,让人觉得狭窄又压抑。

外头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江沉猛地翻身坐起,立刻走到隔壁车厢。

——隔壁车厢,千梧才刚刚从床上坐起来,蹙眉看着车厢的地板。

神情略带不悦。

江沉顿了下,“你——”

千梧抬眼看了他一会,“你回去哪儿了?”

江沉微顿。那年的事是专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打算让千梧知道。

老道的指挥官先生自然而然地叹口气,“很荒唐,小学的时候。”

“那么早?”千梧震惊,上下打量着江沉,“那你——岂不是变身——”

“啊,是。”江沉严肃地说,“变小又变大,跟玩一样。”

“……”千梧沉默良久,“神经够会玩的。”

“你去哪了?”

千梧沉思片刻,“英格兰。”

对面的人忽然绷紧了一瞬,千梧看着他,叹气道:“就是那趟旅行,你不会忘了吧?”

“啊。”江沉又放松下去,说道:“当然不会。”

千梧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江沉却忽然皱眉,“哪一天的行程?见查尔斯那天吗?”

“嗯。”千梧点头。

“那天——”江沉眉头紧锁,好一会才说道:“如果我没记错——”

千梧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对面那家伙似乎比自己更紧张和不自在,反而让他产生了一丝罪恶的幸灾乐祸。

他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江沉,片刻后说道:“没错。”

江沉:“……”

指挥官先生失去了表情,许久后才挑眉问道:“时间线?”

“我记得,当年是你先写完作业,等了我一会,我们一起看了零点的夜景,然后上床的。”千梧用聊天气一样风轻云淡的口吻聊道:“但是此时的我画画比当年又精进不少,我先画完了,节省了一些时间。”

江沉:“……”

“真是一个美好的晚上啊。”千梧摇头感慨,在看着对面的人精神濒临崩溃前终于饶过他,说道:“可惜还是回来得太快了。前戏过长。”

“……”

千梧从来没在江沉脸上见过含义这么丰富的表情。

许久后,江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谢谢自己青涩时的仪式感。”

千梧当场笑崩了,笑得向后瘫倒靠在隔板上。江沉注视了他许久,而后有些无奈却也跟着挑起了嘴角。

“行吧。”江沉看开地说道:“你开心怎么着都行。”

千梧笑了一会后止住,黑眸仍然带着笑意,又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人。

他压低声音道:“但你皮带都解开了。”

江沉挑眉,“细节可以不必提了。给人留一分面子如何?”

“我是想说。”千梧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指,“如果神经再晚一会。”

江沉忽然僵硬了一瞬,“再晚一会,你会吗?”

千梧沉思许久,“应该会的。我想不到一个不会的理由。”

“如果那只是重温往昔,何不保留往昔最心动美好的样子。”千梧轻声道:“更何况,这是在神经里。这是一个与外面隔绝的世界,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和你一起?”

江沉愣住。

他深深地凝视着对面的人,仿佛听出了其他的含义,但又拿捏不准。

千梧没再说话了,他轻轻吁气,似乎还在回味着那段往昔。

“不得不提。”千梧忽然说,“你从军后身材确实比当年结实不少,人还是要比的。”

江沉:“……多谢。”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有屈樱和钟离冶的小声说话声。

“他们都回来了。”千梧起身,“去看看。”

屈樱和钟离冶正站在彭彭门口,两个人瞪眼看向那个门栋里,无语中。

千梧走过去一看,彭彭躺在床上,怀里抱满了方便面。

千梧:“……”

“怎么做到的?”钟离冶皱眉按着鼻梁,“我入睡前特意把手机揣进口袋,但醒来后还是没有。”

“手机也太奢侈了,神经里不允许用手机的吧。而且你也不够心诚,回到往昔后衣服都变了,你放口袋有什么用啊?”彭彭撇撇嘴,“我可是在最后关头动手抱着这些方便面睡着的,睡前最后一句话我还在求神经让我带走它们。”

“……”

屈樱问道:“有地方放吗?”

“能放的,福袋里空间可以装好多东西,我刚试了。”彭彭说,“更何况我有两个福袋啊,可惜自己没长八只手。”

“……”

“其实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江沉若有所思,“下次去往昔之门,大家都尽可能带点物资回来。除了食物,或许我们后面还需要些别的,挑些不过分的小工具带,也许神经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点头,千梧没吭声,他手伸进裤子口袋,轻轻摩挲着那里面的两个小东西。

其实他也带了点儿东西回来。

他和江沉的对戒,在接吻时,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桥,他鬼使神差地就偷走了对方手指上那一枚。因为没来得及藏起来,一直和自己的那枚一起攥在手心里。

一不小心就给带出来了。

“我现在就想吃泡面。”屈樱叹气,“可以分给我一碗吗?我回到过去一直在疯狂做饭,我的天啊,那天生意怎么会那么好!我一口都没捞上吃。”

彭彭爽快点头,“可以啊,你们谁还要?”

“我不吃了。”钟离冶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他揉着鼻梁说,“我抓紧再休息一会。”

江沉说,“我要一碗。”

千梧疑惑问道:“你不是回到小学了吗?好歹经历过中午,连家里带的便当都没吃吗?”

江沉顿了顿,“那只是一个小孩的量,能吃饱吗?”

“……也是哦。”

车厢里有开水,江沉泡好面就坐在窄窄的小桌前伏案吃面。当年的江家少爷挑剔得很,食材,厨师,都要讲究。但现在不同,他屈起长腿坐在那里唏哩呼噜地吃泡面,也吃得很香。

家族变故和军营里的黑暗让一个世家少爷真正长成了一个不畏风霜的男人。

千梧坐在床上看着他,片刻后,默然无声地从福袋里掏出那本画册翻开。

江沉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看画册,没放在心上,低头继续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