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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沉说,“但你比他可爱,他真是一点不招人喜欢。”

千梧:“……”

谢谢,大可不必。

“陈蜀!!”炼狱午发狂道:“你从来没有尽过当哥哥的职责,你从来不理我,有什么资格管我献祭亲人,我们都已经是恶魔了!”

“从前我不是。家破人亡后,有道士提点,被拐卖杀死的弟弟可能有怨,怨魂易入炼狱。我进入炼狱,是为了寻找弟弟。”

炼狱午蓦然一顿。

炼狱子看着他,眼底如是冰冷,“但以后,我是了。或许,我也该好好想想,如何让自己进入九殿。”

铁链再次收紧,炼狱午被灼烧得剧烈发抖,惨白的面色下瞳色逐渐染红,他蹙眉挣扎,却仍旧无力逃脱,炼狱子手臂一挥,粗重的锁链将他抡起,拖在地上。

“我从来没有尽过当哥哥的职责么。”炼狱子忽然蹙眉,说道:“没有好好管教过你,让你变成了这幅样子。抱歉,以后不会了。”

被拖在地上的炼狱午却咬牙嘶声笑了。

“这就是你的反应。”他低声喃喃道:“我一直想知道,如果你知道是我会是什么反应。”

炼狱子没有说话,他将炼狱午拖拽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拖着锁链踏出陈家院门。

不知什么时候,街道两边站满了人。千梧扫过去,那些都不是人,而是闻风而来的恶魔鬼差。

他们纷纷伏地不敢抬头,跪在千梧脚边的那个低声对身边人说,“要变天。八殿怎么会处置得了九殿。”

“大概要颠倒过来了。”另一个打着哆嗦说,“以后就是八殿的扬眉吐气。”

“炼狱午会不会被炼狱子杀死?”那人浑身抖得厉害,“如果大人被杀死,九殿现在的鬼差都会没命,不要啊。”

炼狱午被锁链拖着踉跄路过千梧等人时,千梧才发现,殷红的鲜血顺着铁链缠绕他颈子的地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作为恶魔,他的血竟然是赤红的,滚落在地似灼烧般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

他似是很疼痛,但扭头盯着千梧的眼神,却很复杂。

仿佛痛恨,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不远处陈家院里一个房间门忽然推开,真正的陈蜀起来方便,一眼就看见了死去的父亲。

他对着尸体愣住,转头飞快跑出来,却见到了这声势浩大的一幕。

百鬼夹街,夜间巡街的双生子鬼大人拖着午间巡街的另一个鬼大人,似是要将他一直拖到炼狱中去。

千梧即是在这时忽然动起来的,他走到陈蜀身边,抬手遮住了陈蜀的眼睛。

“他们不是兄弟吗。”陈蜀在他掌心后问道:“兄弟为什么要打架,哥哥为什么要打弟弟,是不是弟弟做了很严重的错事。”

被拖着的炼狱午忽然回眸朝这边望了过来。

千梧却低声温柔道:“你看错了,是弟弟在拖着哥哥。弟弟从没有做错事,是弟弟欺负哥哥习惯了。”

“喔。”陈蜀说,“那我大概能理解,陈马在的时候也总喜欢捉弄我,有时候打我一下也没轻没重的。但陈马是个乖小孩,他不会做错事。”

“嗯。”千梧说,“陈马不会做错事。”

“我父亲死了。”陈蜀忽然低声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好像我有一种预感,就像是冥冥之中他已经死去了无数次,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要乱说话。”千梧拍拍他,“明天你要去上坟吗?”

“去吧。”陈蜀说,“肯定要去。”

“那把这个交给陈马。”千梧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来。

是那个小木匣,拉开,里面有一张画。

画上的炼狱子和炼狱午并肩而立,炼狱子神色淡然,而炼狱午红唇猎猎,染透了朱砂。

“匣子是我弟弟的,我收拾东西没找到,怎么跑到你手里去了。”陈蜀皱眉道:“里面的拨浪鼓呢?”

“我在街上捡到,没见到什么拨浪鼓。”千梧说。

“你画这个干什么?画那两位大人送给我弟弟?”陈蜀把画翻了两遍,“你画得倒是不错,但我弟弟和那两个魔鬼不熟。”

“你不懂。”千梧笑着抚摸小孩子的头,“他俩是下边的大人,让你弟弟有了这个,算有靠山。”

“哦——”陈蜀恍然大悟,立刻关上木匣说,“那我收好。”

锁链声消失的一瞬,街道上的百鬼也都消失。千梧站直,在一低头,陈蜀也不见了。

陈家小院在迅速分崩离析,整个村镇都在漆黑的夜色下消无,仿佛一个被展示出的时空位面又被折叠收好,里面的一切人和故事也都不再被关注。

只有玩家们还矗立在原地,直到视野忽然转换回他们进入村镇前的路口,只是原本入镇的口变成了一片黑暗,而身后的黑暗褪去,重现神经之海。

海上如同极昼,两艘小船在波浪中轻轻起伏着,向他们靠岸。

“结束了。”小白长松一口气,“感谢大佬带我们。”

妙妙低声叹气,“来时有三只船,现在只有两只来接了。”

大兵小队三人中死了两人,只剩下闻力落了单。

“还好,这个副本虽然坑很深,但归根到底没有放逐者,大家也都很友好。”妙妙一边登船一边说,“对了,闻力,你要跟千梧他们还是跟我们?”

“谁也不跟。”闻力说,“我还不知道下一个副本会穿梭进哪条神经。”

话音落,周围一片死寂。

已经登船的几个玩家脸色发白,带着惊恐看着他。

“你是放逐者?”千梧问。

闻力点头,“嗯。”

“怎么做到的,你和大兵茄子明明是一起来的。”千梧说。

闻力说,“这不难,上上次我穿梭时直接被放在了他们的船上。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记忆会自动模糊,强行加入我这个人。而我会跟着他们一直闯荡在这条神经里,直到他们都死去。”

“别害怕。”闻力说着挽起袖子,“我不是什么邪恶神经的人,甚至还和你们撞了指标。”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蓝色的神经,还有一条是淡淡的青色。青色和蓝色很接近,如果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两条冷静神经。但两条神经一正一负,数值近乎完全相反。

“这是什么意思?”江沉问。

“冷静和冲动。”闻力说着叹了口气,按按太阳穴,“我们神经的人就像先天不足,拿到两个完全相悖的指标,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走出神经。”

众人一片窒息,彭彭讷讷道:“那你——其实可以通过在副本里杀其他的玩家,掠夺他们的神经啊。”

“是可以。”闻力摇摇头,眼神有些恍惚,“但我从前是军人,我的职责是守护,我怎么能去伤害呢。或许就这样吧,就在这些副本间永无止尽地闯荡下去,直到死掉就去撑船,好像没什么不好的。在神经里,我反而很少发作创伤应激,出不去就出不去吧。”

千梧闻言沉默,他忽然想到闻力那条义肢,和他风轻云淡地上说出在任务里被炸掉了一条腿。

原来如此。

海上忽然来了第三只小船。

“是我的。”闻力说,“我要去下一个神经了。”

“等等。”江沉忽然叫住他,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玩家为什么会被神经放逐?”

“你们竟然不知道吗。”闻力有些惊讶挑眉,片刻后又点点头道:“也是,放逐者和原生玩家往往势不两立,说破关系时必有一死者。”

三个船夫各自在船头坐下,背对着众人,并没有催促的意思,也完全不想彼此交谈。

他们就像神经之海上的工具人,只偶尔提点玩家,但也完全随心。

闻力低声道:“我无法解释这个交织着无数神经的位面为什么存在,但我知道一根特定的神经里,所有玩家是被同时拉进来的,就像是一群人成立一家公司。”

“这个我们也知道。”江沉说,“船夫说过。”

闻力点点头,“我们遇到过一个船夫,死前是放逐者。他告诉我们,其实每一根神经形成时都是相同的,比如希望玩家永远陪伴。但这只是非常初始的形态,当一批玩家进来后,神经会选择一个人,攀附于这个人的意志生长,衍生出其他的性格。”

“这个人类似宿主。我们猜测,神经崇尚的两种品质,也提取自宿主的信仰。甚至,神经的行事作风也会越来越贴靠这个宿主。”

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唯有千梧忽然扭过头看向江沉。

江沉眼神微怔。许久后,轻轻拉起了自己的袖子。

保持冷静,绝对理性,是他刻进骨子里赖以生存的东西。

强大的共情,永远体察别人的感受,是他最爱千梧的特质。

更重要的是,神经偏爱千梧,这一点毋庸置疑。

闻力忽然低声叹道:“据说,杀掉宿主就能杀死神经。”

江沉心中忽然一沉。然而转瞬,他忽然听到身边千梧冰冷的声音。

“你在骗人。”

千梧打断闻力,犀利道:“如果杀掉宿主就能杀死神经,为什么你们会变成放逐者?”

众人俱是一愣,随即恍然,仿佛被人从一个魇住的状态拉出来。

“杀掉宿主,就会被神经放逐。”千梧说道:“或许,欺骗一整条神经的玩家沦落为放逐者,是你们给自己记人头的其他算分方法吗?”

闻力愣了许久。

许久后,男人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被我说中了。”

千梧轻蔑地瞥开视线,低声道:“亏我们一直带你,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