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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空无一人,千梧把红烛放在桌上,转身看着背后的书柜。

占据一面墙的书柜塞得满满当当,每本书的书脊上都写着人名。千梧一眼扫到江沉的名字,随手抽出来翻了翻。

“空白的。”他遗憾地摇头,“看来你的演艺生涯刚刚建档,还没什么造诣。”

江沉闻言也抽出千梧那本,同样是空白。

他放下册子,一眼扫过书柜,“所以曲京每一位明星候选者都在发爷这里有生平档案。我们找一找阿九的。”

足有数百上千的册子,千梧捏着红烛到处检查,说道:“没有阿九。”

“会不会是那个。”江沉说着,指向书柜的左上角。

有一个名字:雪柔。

“雪柔……”千梧挑眉,“为什么是她?”

“别人只有一册,她足足有十几册。”江沉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不远处的凳子拎过来,千梧踩上去,将上面第一本“雪柔”抽了出来。

他翻开扉页,挑了挑眉。

雪柔,艺名阿九。

“恭喜江少帅答对了。”千梧站在凳子上说,“看来阿九曾经在曲京叱咤风云,光是生平档案就这么多。”

“你小心点,别摔了。”江沉在下面扶着椅背,“把书拿下来看。”

烛光幽暗,只能照亮窄窄一片空间。千梧跟它沟通了半天,它的光晕反而越来越弱,像是故意在唱反调。

实在无法,两人只好凑在一起借着那一点点光翻书。

阿九来曲京时只有十九岁。

倾城歌姬,一曲动京华。她来的那天晚上正值中秋,她在花灯船上一曲高歌,将美艳和温情唱进每一个曲京人的心中。

阿九成了曲京的珍宝。逢她出行,便同山呼海啸,爱慕者挤满了周遭几条街。群众一路尾随,却又不舍得靠近打扰,护送到曲京大舞台门口。人进去唱了,买不到票的人还要站在外面等她出来。

阿九是一个有才华亦有情义的姑娘。

她来曲京的第二年,写了四首新曲,每一曲都令人惊艳难平。发爷过生辰,她为伯乐填了祝寿词。一直疼爱她的邻街大娘过世,她为大娘守孝半月不登台。

来曲京的第三年,阿九已经和这个地界成了生长在一起的符号。她深爱着赋予她璀璨人生的曲京,深爱每一个以真心喜欢她的粉丝。她在这里源源不断地写歌唱歌,曲京大舞台上永远有她的身影,衣裙蹁跹,这份辉煌和热闹似乎永远不会消散。

……

十几本册子里,一多半都记录着阿九的创作灵感和唱片成绩,剩下还有许多她的饮食起居。

她喜欢的胭脂,她爱穿的绸缎,她每日早上都要吃的汤包……

整座城市倾尽地爱她,她同样倾尽地爱着曲京。

“你,冷静一点。”江沉默默把书册从千梧手底下抽出来,“不要露出小时候看民俗小说的沉迷表情,怪让人害怕的。”

千梧怔了一会,“给我,没看完呢。”

“不可能坐在这一宿把这些都看一遍吧。”江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伸手贴着他脑门压了压,“清醒,冷静。”

千梧叹息一声,片刻后才开始泛泛地翻动着后面的册子,说道:

“搞艺术搞到这种地步,真是太成功太幸运了。人人都是她的听众。”

“千梧老师在外面也有数不清的追崇者。”江沉笑着说,“从大人物到普通老百姓,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千金难求一画,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吧。”

“其实是有点奇怪的。”千梧草草翻到最后一本,说道:“这里提到了九回艳。”

九回艳是阿九来到曲京的第九年创作,她原本要在九月九日自己生日那天登台演出。

“就记录到这了。”千梧不信邪地往后又翻了翻,抬头又望向书柜,“没了?”

“关键线索,大概不会这么容易翻到。”江沉说着把书理了理,“但我们起码知道阿九是谁了,明天或许可以想办法跟居民打听打听,应该不至于人人讳莫如深。”

“唔。”千梧点点头,“你把这些放回去吧,我懒得爬凳子。”

江沉闻言便捋起一摞书册,踩上凳子放回原处,千梧在下面给他递。

二人流水线作业,一会功夫千梧就摊手道:“没了。”

“交出来。”江沉无奈地拍拍上面的书脊,“这里明明还有空余。”

千梧和他对峙似地凝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从右手袖子里抽出一本册子递过去,“给。”

物归原处,两人又从书房里出来。

“我是不懂你对偷拿副本里的东西有什么执念。”江沉摇头叹息道:“别跟我说你又从这些人物传记上获取到了什么直觉。”

“就是有啊。”千梧挑眉,“你凭什么质疑我没有直觉,你敏感天赋很高么?”

“……”

“你说公众票选的依据是什么?”江沉问,“今天是公开资料,明天是巡城亮相。我们似乎并没有展示才艺的安排,发爷也说,个人才艺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大家喜欢。”

“这就是造星。”千梧说,“为什么喜欢不重要,只要喜欢就够了。每个人票选的标准都不一样,这种事很玄,要看命。”

“千梧老师在这里仍然很讨人喜欢。”江沉笑着说,“神经大概是故意为你安排对你危险系数低的副本。”

千梧忽然想起什么,“那个蒋阳阳——”

“嗯?”江沉停顿,“怎么了?”

千梧说,“蒋阳阳或许因缘巧合与阿九有什么相似之处,今天在街上就有人对她的资料很惊艳。”

“倾城歌姬,这是她的个人介绍。”江沉思索着说道:“她还在公开资料上写了一些自己创作的歌词,美艳,动听,富有才情。或许这些相似之处让曲京人想到了阿九。她的票数确实高得吓人。”

千梧闻言点点头,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走。

今天那个看守老头说,曲京的快乐没有了,或许唯有找人完整表演九回艳,快乐才会重回曲京。

“阿九大概死了吧。”千梧忽然说道。

江沉脚下一顿。

“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戛然而止的个人传记,每个人都对她闭口不提。”千梧说着又顿了顿,“他们不敢提她,但他们又思念着她。大街小巷放着她的唱片,不断选星希望能重现她的《九回艳》。”

千梧低声喃喃道:“会被人这样喜欢,她一定很满足。”

江沉闻言默然注视着他。千梧微微出着神,黑眸低垂,似是羡慕又似是怜惜。

他一边低语,右手一边似是无意识地抚摸着左边的袖子。

江沉忽然皱眉。

“你——”他伸手捉住千梧的左手腕。

千梧吓一跳,一个回神瞪着他,“干什么?”

“还藏了一本?”江沉难以置信地把他的胳膊拉到身前,不由分说伸手进袖子里,果然捏到一个东西。他皱着眉抽出来,是最后一本阿九的传记。

江沉:“……”

千梧:“……”

片刻后,千梧轻轻舔了舔唇角。

“这是来自天赋者的直觉,你不会懂的。”他说。

江沉:“……”

指挥官先生面无表情地将书册丢还给他,“藏好了,别让下人和其他玩家发现。”

“嗯嗯。”千梧笑眯眯地把书重新卷一卷,塞进袖子里。

两人走到千梧门口,江沉正要说晚安,千梧却忽然顿住了脚。

“你听——”千梧忽然说。

“听什么?”江沉一愣,挑眉沉寂片刻,低声道:“哪有声音?”

“有的。”千梧说着走到走廊对面,伸手推开了窗。

月色下的小院静悄悄,前面的曲京大舞台一盏灯都没亮,黑灯瞎火中,他却分明听见大舞台里传来一个女子低沉婉转的歌声。

很轻很低,嘶嘶哑哑,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就连旋律都十分缥缈,断断续续。

千梧一把拉住江沉的手,“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