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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情实感地在追星,越听这些歌,就越向往她。翻开最后一本传记,看见那些对于她名动曲京的描述时,向往还夹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羡慕。

千梧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爱慕者陷阱,是在刚刚成名的那一年。因为捕风捉影的流言,粉丝们冲进他的个人画展工作室,砸碎毁坏了他积攒那么多年的作品。

至今回忆当时跪在画中的场景,他仍然不知是画被撕心痛多,还是被一心认为神交的追捧者伤害心痛多。

而阿九,她盛极一时,觅得全城作知音。即便走了,那些人也倾尽地思念着她。

千梧在仿佛永不休止的唱片声中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再睁开眼,是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推他。

“要起来了,日落了。”小丫头小声说,“发爷喊大家餐厅吃饭。”

千梧闻言坐起身,醒了一会神,而后淡淡道:“又到了发爷挑一个人杀死的时候了?”

小丫头低头沉默不语。千梧笑笑,又问,“我睡着这一会,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小丫头顿了顿,“不算有,就是发爷有点生蒋阳阳的气。”

“哦?”千梧明知故问,“她怎么了?”

“蒋阳阳今天巡街时全程打瞌睡,哪有曲京巨星的影子。估计今天会少很多支持者吧。”小丫头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她和她……”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又立刻闭嘴。千梧笑笑,“她和她,那么像,对吧?”

小丫头猛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千梧笑笑,“别装了,你想给我提示。”

“没有提示。”小丫头立刻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着转身欲走,千梧却忽然在背后平静问道:“你伺候过阿九吗?”

脚步一顿。

“昨天半夜我梦游进了发爷的书房,看到一些雪柔的传记。”千梧温柔道:“那里对雪柔起居爱好的记录无微不至,细节到她早晚漱口水要有一个成分不一样,早上要加冰片,晚上才要薄荷。她来月事时,反而喜欢饮冰牛乳,会在第三日时脾气格外大。我想,这么多细小的观察,应该是很贴身服侍的丫头才能知道吧。”

小丫头背对着他沉默了许久,而后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千梧好脾气地笑道:“等你知道了,再来和我聊一聊。或许今晚,我会先跟阿九聊一聊也说不定呢。”

小丫头闻言却忽然回过头,看着他小声说,“不要争那个第一名。”

“什么?”千梧挑眉。

“第一名会死的,虽然我不知道蒋阳阳小姐为什么平安无事。”小丫头低头说,“你们不是第一批来到曲京的候选人,没人能活着离开,但只要不出头,起码能活得久一点。”

千梧闻言笑起来,“没人能活着离开么?”

“从来没有。”

*

踏进餐厅时,所有玩家已经在桌边坐好了,江沉身边空着一个位置,千梧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

发爷面露不悦,但忍着没有发作,只说道:“下次早点。”

“抱歉。”千梧笑道:“从来没见过这种培养明星的方式,烈日下拉着人出去游街,回来直接被晒晕了。”

发爷被讽刺后脸色更沉了,但仍旧没说什么,只道:“各位明天就不必暴晒了,明天的安排是拍照,曲京纺织厂的老板提供赞助,为每一位候选者拍摄写真发出去,帮助各位获得更多支持。”

“谢天谢地。”千梧笑着喝了一口茶,“今天的结果呢?”

原本努力伪装淡定的玩家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扭头紧张地看向发爷。

一张纸条捏在发爷手里,他说道:“在我手里了,但是各位,要不要先吃过晚饭?”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彭彭用力攥住钟离冶的手,“你直接说吧。”

“今天的第一名,是千梧。”发爷展开纸条说着,“第二名是江沉,二位票数相差不多,一共有六成曲京人支持。”

千梧闻言神色平静,又喝了一口茶。

“后面几个彼此间咬得很紧,虽然排名有先后,但票数都差不多。第三名是蒋阳阳,第四名屈樱,第五名时梁。”

叫时梁的是那个高傲的男时装模特,他听到名字后明显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千梧,也拿起杯喝了一口茶。

“随后四位是,单华烨,钟离冶,杭彬,彭彭。”

杭彬是那个学生弟弟。

千梧眼神扫过四人,彭彭表情很难看。昨天千梧的画让队里每个人的亮点都被放大,屈樱是唯二女孩子之一,钟离冶真人的气质和画中相差无几,唯有彭彭,不擅长做作伪装,真人巡街后掉的飞快。

第九名,今天还在安全区,明天就是危险区了。

“你们的顺序每天都在发生让人意料不到的变化。”发爷评价道:“蒋阳阳掉的离谱,太可惜……单华烨竟然触底翻盘,不错。”

“那么还剩下的二位,沈成仁和章滨,二位中有一人今天要被我撕掉了。”

沈成仁则是昨天危险的教授,章滨则是那个健身教练。

发爷看着僵硬的二人,忽然一笑,说道:“我不磨蹭了,章滨,今天到你。”

健身教练浑身一绷,似是没有想到,猛地推开凳子站起来。

“等等——”他说,“让我看看票数,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可以的,怎么会——”

“或许曲京人不喜欢你这种,我很遗憾。”发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生死契,他像点钞票那样点到章滨那一张,利索地抽出。

“别!”章滨慌乱中扑上来抓着他胳膊,“别撕我,我们再商量商量,求求你,别——”

“抱歉。”发爷说着,利索地撕碎了那张生死契。

纸张从中间断裂的一瞬,章滨整个人似是失去了全部的生气。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空中定格了两秒,而后笔挺地向后倒去。没有人接着,大块头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出沉重的一声响,鲜血慢慢地蔓延开。

死不瞑目,他到死还睁着双眼,就连眼中的慌乱仿佛都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

“脏。”发爷低头瞟了一眼就厌恶地抬起头,抬手让下人拖走他的尸体,随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道:“大家用餐吧。”

餐厅里一片死寂,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经历过昨天的铺垫,今天的死亡却更让人心中压抑。

玩家们食不下咽,除了千梧和江沉,只有单烨华好整以暇地吃着饭。

好不容易捱到晚餐结束,各位沉默着各自回房,千梧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彭彭叫他。

“千梧。”

彭彭的声音里带着泪音。

千梧回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彭彭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欲言又止数次,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含着泪低下了头。

“别去做傻事。”千梧语气依旧很冷,“还是那句话,信我就回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实在心慌,就去大街上求票。”

“可是,明天可能就是我了啊。”彭彭低头难过道:“我掉的很厉害。”

“在明天之前,还有今晚。”千梧语气淡然,抬手扭开门,淡淡道:“今天有人跟我说,第一名都是会死的。这样说来,我无论如何排在你前面。我都没害怕,你慌什么?”

他说着踏入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安静的房间里,千梧坐在床上静静地思考。

留声机里还在放着阿九的唱片,他仿佛已经听入了痴,一会不听就觉得难耐,刚才下去吃饭这一会功夫,都十分想念阿九的声音。

所谓绝代歌姬大抵如此,即便看不见她本人,只要离她稍微近一些,就会被吸引,难以自主地爱上她。

江沉轻轻推开门进来,说道:“你走火入魔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千梧喃喃道。

江沉闻言忍不住低笑,千梧瞟着他,“笑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和你很像。”江沉说。

千梧一声叹息,抚额道:“谁都跟我像,上一个副本里你说炼狱子跟我像也就算了,阿九是个女的,是歌姬。”

“难道你不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里,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你发疯吗?”江沉笑笑,“上帝的眼泪。越是高傲冷漠让人捉摸不透,就越让人难忘。不说那数不尽的平民老百姓,你知道分开这几年,我在军部或富商的酒会上,听过多少人谈论你吗?”

千梧不过一笑,“那些大人物,有几个是真心爱画?背地里的思想又有多脏?”

“阿九面临的未尝不是如此。”江沉淡淡道。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忽然听到楼上一声巨响,像有沉重的家具被挥在地上。

千梧一下子站起来,“有人去了发爷的房间。”

江沉脸色也是一变,二人匆匆跑出去,迎面碰见刚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的彭彭。

千梧一下子松口气,立刻问,“钟离冶呢?”

“在这。”钟离冶从房间里走出来,随后屈樱也出来了,说道:“不是我们的人。”

千梧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

“是教授。”江沉道:“教授坐不住了。”

所有人赶到楼上发爷的房间时,教授已经毫无生气地倒在了地上。

撕碎成两片的生死契盖在他脸上,遮掩掉了他死不瞑目的表情。巨大的留声机被横扫在地,阿九的唱片断成两半,滚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