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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们因贪心而死是合理的,画原本就是逃生的累赘,只是因为有分拿,所以他们被迷了心智。”千梧说,“但商人凭借自己的财富而收藏喜欢的画,有什么不对?这并不能说贪心。”

江沉惊讶片刻,“有点道理。”

千梧闭目没有再吭声,江沉替他正了正脑门上的冰袋,思忖后总结道:“三种可能。要么是少了一句,贪心者死,攀附风雅者死。要么是那句话只解释玩家的逃生机制,与商人本就无关。要么……那句话有其他含义。”

千梧闭着眼像是快要睡着了,他热得口干舌燥,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内心挣扎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终于又说道:“你觉得哪种可能性大?”

江沉说,“少一句,不太可能。那些话是刻在商人棺材上的,也不像与商人完全无关,那就只剩下——”

“嗯。”千梧手里捏着那把钥匙,“是,我热得无法思考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你把它们串起来了。”

“你有看过法典吗?”

江沉点点头,“瘟疫村庄那个副本的生存法则只有两句话,一句对应雾中的幻象——漠然者为真,一句对应拿画——怀璧其罪。”

“看吧。”千梧淡淡道:“没有贪心者死。怀璧其罪才是本质的死亡触发条件,贪心无非会让本就该死的人死得更快。”

太热了,他说到最后半句,嗓子已经哑没音了。

千梧长叹一声,绝望地瘫在汤池壁上放空。

“要泡到什么时候?”他问。

江沉说,“要不我们出来吧,直接回卧房休息,留留似乎没有规定。”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虽然小心翼翼,但又有些跳脱,让人一下子就和那个小丫头对上号。

“我来送汤中茶水。”留留在外面叫道:“二位大人,我能进来吗?”

江沉和千梧都没吭声,几秒种后,留留自己拉开了房门,探进一个脑袋。

“我进来了奥。”她说。

依旧没人理,小丫头窸窸窣窣地在门槛外脱掉木屐,赤脚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竹编的大托盘,托盘上一只盈盈绿的翡翠茶壶,两只小茶碗。

“这是什么?”江沉问。

“汤泉镇的凉茶,解暑用的。二位大人,火山汤不可久泡,满足后就请回房休息吧。”她说着在池边软软地跪坐下来,恭恭敬敬把托盘捧在他们面前。

似乎是看到了千梧和江沉泡泉时被水热蒸红的脸颊和脖颈,她羞得不敢抬头,但又似十分激动,浑身颤抖着。

江沉盯着翡翠茶壶许久,问道:“一定要喝吗?”

“当然不强迫。”留留说,“只是为大人们好哩,暑热难消,泡一夜火山汤,啖一口清凉茶,这是汤泉镇从古时就流传下来的习俗。”

“泡一夜火山汤,啖一口清凉茶。”千梧闭目重复,轻轻挑起唇角。

画家唇边的笑在水雾的衬托下更显艳丽,他轻声道:“倒是很有风格的一句俗语,喝吧。”

江沉点头,提起茶壶在两个小茶碗里各倒了半碗,将其中一碗递给千梧。

茶碗也是通体翠绿的,触手比冰袋更要冰凉,里面的凉茶丝丝地冒着冷气。

千梧只尝了一口,眼睛亮了。

“不错。”他忍不住称赞,“有点酸甜,但味道很淡,冰凉的口感很突出。”

“大人是懂茶之人。”留留低头乖巧道:“清凉茶在清凉二字,不需要有什么味道,仅有的那一点点味道,也是为了衬托清凉的。”

江沉半碗茶入口,也顿觉浑身通络。

非常奇妙的一种感受,一口凉茶入喉,像饱食甜腻后的一口清咖,将前面的燥腻全部化解,由里而外尽是舒爽。就连刚才的热,也变成了爽。

千梧把壶提起来,皱眉。

“没了?”他难以置信地揭开壶盖倒过来晃晃,只有两滴凉茶落在竹垫上,洇开两片暗色的水痕。

他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些水痕,咽了口吐沫。

“还想要。”千梧说,“能再来一壶吗?”

留留点头,正要开口,江沉却忽然道:“不要了,燥热后喝太多冰冷的东西容易生病,劳烦你,我们马上就回房休息了。”

留留闻言笑道:“知道了,二位大人自便吧。”

人走了,江沉回过头,对上千梧幽幽的眼神。

“什么意思。”千梧十分不满,“一口茶而已。”

“刚说完贪心者死,这么快就忘了。”江沉叹气,正了正他脑门上再次逃跑的冰袋,说道:“或许是我太咬文嚼字,但那句啖一口冰凉茶,一口,总让我有点介意。”

千梧恍然,黑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有些发愣。

“会有这种意思?”

“不确定。”江沉摇头,“但毕竟第一夜,小心为上吧。”

所有玩家陆陆续续结束泡汤回到房间,留留已经准备好了每个人的床铺。所有床铺都是席地而睡,“安眠”那一间里放了两副。两个床铺间隔了约莫一个拳头的距离,仿佛能让人想象到小丫头摆床时的纠结。

江沉从小气燥,体温偏高,千梧果断把他的床往外挪了半臂,平躺在被褥上,闭目片刻后,默默翻身把褥子掀了,直接躺在地上。

彭彭等人路过门口,啧啧道:“千梧大佬还是那么怕热啊。”

钟离冶眼神有些担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怕热的人,可惜我有个懂气理的师弟不在,不然可以让他给千梧看看病。”

“我没病。”千梧闭目冷声道:“出去。”

彭彭小小声对江沉说,“你看,只要一进这种很热的副本,队里两个大佬就变成只有一个大佬了。千梧自动战损,少帅可要撑住啊。”

“你再说几句,他要赶你出队,我不会反对。”江沉挑挑眉,“凉茶都喝了吗?”

“喝了。”

“喝了。”

屈樱问,“那茶很好,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说不准。”江沉语气稍顿,眼神扫过四周,低声道:“不要贪饮,小心点。”

众人点头。

木墅里的灯暗了大半,夜已深,留留打着哈欠提着一盏灯,挨门挨户地检查房门有没有拉严,和客人们道晚安。

小队众人散去,江沉把门拉紧,躺在千梧身边。

千梧一直很安静,闭着眼睛,像是死了。

“你还好吗。”江沉望着天花板轻声说,“我都听不见你喘气了。”

“热。”千梧仿佛就只会这一个字。

他蹙眉闭目许久,才又说道:“我实在难以相信,卧室竟然不比汤房凉快多少。一无空调,二无风扇,这里的人都怎么活?”

江沉叹息一声,窸窸窣窣地起身,到茶几旁随手拿了一个竹编的托盘。

千梧听到声响,挣扎着睁开眼看过去,却见他用军刀切割那个托盘,平滑地割去上面两个角,又在下边割出一个手柄的形状。

“干什么?”千梧没反应过来。

“给你扇扇子。”江沉说着把丑陋的扇子伸过来,在他脸颊旁轻轻扇动,“你快点睡,睡着了就好了。”

扇子的风不小,但也是温吞吞的风,并不清凉。

千梧却觉得有些感怀,他看着江沉,片刻后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细细的风在脸颊旁扫过,江沉坐在他旁边替他扇着风。指挥官先生显然也被暑热折磨得昏昏欲睡,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随手翻着神经的法典。

不知过了多久,千梧睡着了,意识朦胧之际,他感受到江沉放下扇子摸索回他身侧也躺下,而后才放纵睡意席卷。

暑热一直蔓延到梦境中,那是一股能将人吞噬的暑热,愈演愈烈,躁得人辗转难安。

过了不知多久,千梧依稀感到豆大的汗水顺着自己脸颊淌下,他在痒丝丝的感觉中睁开眼。

小屋里一片漆黑幽静,江沉睡在他身边,呼吸比平日都沉,或许也是暑热的缘故。

千梧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正要翻身努力再睡,却忽然听见一丝诡异的声音,从一层墙壁相隔的另一间睡房传来。

像有什么野兽正在大快朵颐地吃肉,牙齿切割开肌肉,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肉还夹着骨头,嚼到骨头时那咔嚓咔嚓的脆声十分惊悚。

痛快地大嚼特嚼一番后,隔壁传来咕咚咕咚接连几声吞咽,像是血肉混着骨头渣子一起吞下,而后,那东西打了个嗝。

千梧毛骨悚然,就连暑热都消去了大半,他正欲起身,熟睡的江沉忽然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拉住他的手。

“别动,继续睡。”江沉闭目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们房门外也有一只,犹豫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