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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灯,我知道。”江沉摸出一枚福袋,把红烛掏出来,“这个多少有点亮,麻烦了。”

*

时钟指向一点时,楼下三个新认识的玩家都睡了。有两张上下铺的小房间被留给了四人组,江沉最后一个洗完澡出来,彭彭和钟离冶正在小黑屋里穿着睡衣摸黑唠嗑。

两张上下铺都是儿童床的尺寸,一米七以上的人睡就伸不开脚,比船舱里还紧巴。整个小黑屋就像一条狭窄的杂物间,那两张床更是呈直角堆在一起,别说屈樱还没下来,光是三个大男人已经非常拥挤。

“为了表示对女孩子的尊重。”彭彭叹一口气,“我和钟离冶商量了一下,决定待会让屈樱睡上铺,另一张上铺空出来,这样她自己约等于单间了。”

江沉吓一跳,看了眼底下两张怼在一起的极其狭小的下铺,“那你俩——”

彭彭深吸一口气,“肯定不敢打扰大少帅你,我俩决定搂着睡。”

钟离冶拘谨地推了推眼镜,“什么搂着睡,意思是,我俩决定挤一挤。”

“得搂着吧。”彭彭绝望道:“这么小的床,不搂着还不掉下去一个?”

钟离冶无语片刻,“那我睡外边,行了吧?”

“那我也得搂着你。”彭彭嘟囔,“我哪能让你掉下去啊。”

“……”

江沉被这个神经大条又有点烦人的队友给搞乐了,屋里十分干燥闷热,他靠着床头闭目养了一会神,觉得嘴唇已经干裂得疼了起来,嗓子里也像是含了一把沙。

房门被推开,屈樱轻声道:“我给千梧留了热巧克力,还烤了一盘曲奇,一半黄油味,一半可可味。”

“辛苦了。”江沉说,“晚上就交给我吧。你们晚上睡熟点,听到什么也别动,我怕他不肯出来。”

彭彭没憋住笑得嘎了一声,立刻捂住嘴,小声嘟囔,“搁这逮耗子呢。”

钟离冶果断踹了他一脚。

江沉无心开玩笑,只要提到千梧,他心就揪着。

到这一步,这是千梧的本已经是板上钉钉,这对他们、对这条神经里所有玩家而言都算是个好消息,只是他不知道神经对千梧做了什么。

凌晨一点一刻,黑黢黢的房间里,另外三人都睡熟了。

江沉等的就是这一刻,小时候他和千梧半夜溜出来在江家的大房子里行动,一般都是在一点一刻到一点半之间出动。

江沉在黑暗中无声地起身离开房间。

整个小木屋里都一片漆黑,他完全凭第六感和摸索找到了楼梯口,回头看一眼无人跟出来,于是掏出红烛摩挲。

摸了好久,这个千梧遗留道具才不情不愿地亮了一簇火苗起来,但光亮很微弱,半死不活的。

江沉只得勉强用了,他没有穿那双走起路来咣咣作响的军靴,脚隔着一双袜子踩在有些木刺的台阶上,回到楼上起居室。

空气中黄油饼干的甜香未散,但周围没有任何身影。江沉在楼梯口站了一会,他的直觉也同样告诉他,千梧不在这。

火光与烛光幽暗,他心情沉重地拿着蜡烛走到厨房操作台旁,倏然一僵。

烤盘上是一张光秃秃的烘焙纸,一整盘饼干不翼而飞。

江沉感觉自己在烛光后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揭开旁边盛热巧克力的壶盖,拎起来在烛光下往里看了看。

也是空的。

来晚一步。

江沉感到窒息。

窒息中,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焦躁。他呆呆地站在空巧克力壶和空托盘前愣了一会,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此地,他竟然和二十年前的妈妈产生了共鸣。

有一阵千梧很挑食,妈妈为了哄他多吃蔬菜,会用甜食引诱。但常常是被勤务兵叫走处理一件紧急事务,一个转身回来,千梧面前的点心盘空了,蔬菜一口没动。

大概……妈妈那时就是这么一种窒息而焦躁的心情吧。

江沉站了一会,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他低眸无奈而心酸地勾了勾嘴角,随手把空壶和托盘也放进水池。

客厅里空荡荡,壁炉里的火也比睡觉前稍微弱了点,但火光还是足以照亮沙发区域。

江沉扫了空荡荡的沙发和茶几一眼,无奈地拿着红烛转身下楼。

走到楼梯口时,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静谧中,男人高大的身形仿佛忽然僵住了,许久,他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再次落到那块地毯上。

地毯上的几何线条在之前看像是相框,但在此刻微弱晃动的火光下,光与影仿佛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透视感。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怎么形容呢……

江沉抖灭了蜡烛,无声地走近,隔着袜子又踩上那块地毯。他稍微侧了侧身,不让身子挡着壁炉的火光,看着脚下地毯边缘的线条。

其实,不像相框。

更像是一道门。

很熟悉,又很陌生。因为那是一道在他生活中消失了足够久,但却又永远横亘在他记忆中的一道门。

江沉喉结动了动,弯腰两手端着茶几下缘,一用力,把茶几翻了过去。

之前钟离冶和彭彭是抬着它垂直向上,没有左右挪动,江沉的关注点也不是地毯,而是地毯下面。

但这会茶几完全翻过去,才暴露出它下面压着的毯身。

——它下面压着的地毯上,有一柄黄铜色门把手的图案。这样完整来看,这个地毯的图案就是一扇门。

江沉盯着“门把手”几秒钟,毅然决然地伸手在那附近用力地推了下去。

天旋地转。

空间感仿佛在一瞬间被彻底剥夺,又在一瞬间被重新灌回。江沉站在记忆的门框,回头,背后是一片吞噬的黑暗,面前是九级向下的台阶。

整个空间举架高达八点二米,比大学里最受欢迎的图书馆更恢宏。栋栋书柜顶天立地,需要靠楼梯和取书器才能拿到最上层的书。而最远处一个书柜角落里还有一处小小的软床,那是曾经父亲溺爱千梧,让勤务兵放进来的,瞬间打破了藏书房庄严巍峨的氛围。

江家老宅的书房。

江沉心跳仿佛停止了,他不动声色地反手在身后关上门,踩着台阶下到地面,往记忆里专门放艺术集、画册的那一排书架走去。

拐过熟悉的拐角,他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翻书和咀嚼声。

一头漆黑软毛的八九岁的千梧,穿着他记忆中熟悉的睡衣,坐在小梯子上咔嚓咔嚓地嚼着黄油饼干。

他一手拿着一个小小的取书器,远处两米外的书架上架着一本画册,小千梧很怕弄脏书,一边吃饼干,一边用取书器的夹子端艰难地把两米外的画册翻了一页。

听到声音,他一下子回过头来,瞪着眼睛瞅江沉。

“你谁?!”小千梧震惊,下一秒立刻又说,“你没看见我!”

“……”

江沉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