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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江沉好像烧得越来越厉害了,炙热的感觉顺着脸颊爬上耳根,又爬上脑门,脑袋里像是烧着一山熔岩,就要喷薄而出。

但他的思路却在这一刻忽然清晰无比,毫不犹豫地冲入“门”,剧烈扭曲的眩晕感结束后,他出现在地毯上,不作停顿,又猛地推“门”而入,再次眩晕,睁眼便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书库。

没有小妖千梧在,江沉第一次放肆地踩着军靴在岩石地砖上踏出声响。他径直穿过书架,在艺术画集那一列的书架前看见了第一晚小妖千梧用来看书的梯子。

小妖千梧早已经不见了,梯子上还放着一个胖胖的红色马克杯,杯子里留着一点温热的巧克力,是江沉煮好倒了一满保温杯后还剩下的一点。被他偷来了。

梯子下方地上,朝地板摊开散着一本杂质大小的画集。

江沉第一个晚上来到这里小妖怪就在看画。但那时他把书架在对面远远地用夹子翻页,习惯和千梧小时候一样。

千梧从小就宝贝画册,怕弄脏纸张,看画时很少直接用手翻——除非那是宗教或神话性质的作品。一旦沾染上宗教或神话,在千梧的概念里只属于商业画,不属于纯粹的艺术。

江沉心跳越来越快,他走到旁边一弯腰捡起了那本书。

摊开摔在地上的那一页,是一副缩印的色彩绚丽神秘的油画。

北欧诸神——奥丁,弗雷,海姆达尔……诸神的身体和脸庞与黄昏下卷曲绚烂的火烧云相融,昭示着盛大的消亡。

在神话里,诸神黄昏的高潮是巴德之死。传说中,光明神巴德美好但脆弱,一旦巴德死亡,就会引发诸神大战而后世界消无。然而在千梧版本的《诸神黄昏》中,本应已消逝的巴德神端坐画面中心,其他诸神乱战后消陨得与落日和云相融,唯独他却还轮廓清晰,直视人间。

那幅画一出来,所有人都在赞美这种荒谬矛盾下的艺术性。但江沉知道那无非是千梧情绪绝望时玩的梗,他把巴德作为自己的符号,像在呼救。

在这幅画里,巴德即是千梧,是旧日千梧。

而此刻画册上那幅与《诸神黄昏》一模一样的缩印图中心,原本属于巴德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江沉毫不犹豫,一把将那一页撕了下来。

*

落日还有最后三分钟。

千梧站在山尖看着下面汩汩的江水,忽然又听到身后一阵熟悉的奔跑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江沉手里抓着一幅杂志尺寸的画,不由分说,一把按在地上雪白的画纸上。

那幅熟悉的画闯入千梧视野,江沉气喘着说,“不是梦,大妖千梧是开启金色福袋后立刻转换完成的,只是十天之前你做的事情记忆被神经抹掉了,你梦见看画,其实是画了这幅画,藏在书库的画册里。”

缩印画按在纸上的一瞬,原本平凡普通的画纸忽然渲开明烈的色彩,从四周向中心一点点显色,《诸神黄昏》在金红的天空下逐渐复原。

颜色渲染到中间,到了缩印图上原本留空的地方,但迅速铺开的线条与色彩没有停顿。记忆中的巴德轮廓逐渐显现。

江沉的心跳仿佛静止了,他攥住千梧的手,万籁寂静中,他却仿佛听见了轰隆的塌陷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多福山,多福山一如往日。塌陷声似乎不来自背后,而像是他头脑深处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千梧忽然问。

江沉点点头。

千梧攥着他的手紧了紧,“或许是神经崩塌的声音。”

最后复原的,是巴德的眼睛。

那双眼眸漆黑深邃,明明带着偌大的绝望,但却倔强地拢着中心一簇光点,像在寂静中大声呼救。

如同酒会上遥遥一面,却在江沉心底掀起轩然大波的眼神。

“旧日千梧。”

江沉轻声说。

他的目光柔和带着疼惜,从画上偏移开,落在那把刻着“江沉”的刀上。

日落的最后一分钟,江沉翻开生存法典,摘下羽毛笔。

限用一次,不可无中生有。

江沉眼神落在“需杀死,大妖千梧”几个字上,落笔,将大妖二字狠狠划去!

顷刻间,纸上的大妖二字墨迹消失,后面的字自动前移,规则变更,羽毛笔消失。

【求生于副本之外,需杀死,千梧】

脑海里愈响愈烈的轰隆声在规则变化后戛然而止,但那不是终结,而是在等待着更加天崩地裂的崩塌到来。

千梧忽然笑了一声。

他松开攥着江沉的手,弯腰拿起刀,放在江沉手心里。

江沉回头看他,却只看见千梧挑唇而笑,黑发在风中猎猎,眼底仿佛有最顽强的生命力星星点点地绽放。

“动手。”轻柔的声音被风吹到江沉的耳畔,“用名为江沉的刀,杀死旧日千梧。”

背后那轮巨大的落日金盘又一次沉入江水。

江沉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果决划破画中心的光明神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