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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处罚,自然是为了震慑商贾,不要明知是军粮还要倒买倒卖。

戚继光说了很久,大大小小的问题很多,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都要解决,防微杜渐,要从小事开始处理,才不至于伤口逐渐扩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每次开这种前线指挥会议,比上战场压力还大!那随军提督内臣李佑恭,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小手飞快的记录着一切!

这些问题,到最后都会汇报到陛下手里。

梁梦龙见戚继光说完了,才略显无奈的说道:“也别怪戚帅查的紧,咱们出门在外,科道言官,根本拿就是拿显微镜看咱们,动辄弹劾,就为了那点怀远人之事,诸位,谨慎些好。”

京营锐卒天下无敌,唯一的危险,便是兴文匽武的大势了,都是过来人,梁梦龙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万历新政以前,这些问题,全都是致命伤,哪有内部消化的可能?

对错不论,为了弹劾而弹劾的科道言官,一次次的掀起类似的风力舆论。

李佑恭用详实的文字记录了这次的前线指挥会议的内容,并且将记录送进了京师。

朱翊钧很快就收到了奏闻,从五原府到京师的塘报,会在十天内送到朱翊钧的手中。

“戚帅找的问题,比这帮科道言官多得多!”朱翊钧看着塘报,对着冯保乐呵呵的说道。

相比较科道言官的空穴来风,反倒是戚继光找的问题更多,而且更加具体,这反倒让鸡蛋里挑骨头的科道言官,像小丑一样的滑稽。

哪有厨子不偷吃?

京营锐卒出战八万人,那要是一点问题没有才是见了鬼,京营有问题,但都是小问题。

行政工作看不见摸不着,但作用异常的大,一松懈就会出大问题,所以戚继光才始终绷着那根弦儿,京营始终和皇帝的秉性高度趋同,都敢于直面矛盾和错误,而不是逃避。

“吏部那边征召士人前往绥远之事,还没有进展吗?”朱翊钧询问起了绥远官吏征召的问题。

冯保摇头说道:“没有,没人愿意主动前往。”

尬住了。

吕宋流官、监当官,都是如此,没人愿意做这个苦力活儿,这就是当下大明王化草原的重要阻力之一,内生性的问题。

朱翊钧眉头紧锁,没好气的说道:“还没干活就吵着要待遇,他们这么喜欢精算,怎么不把北衙精算掉!北方多苦寒,直接迁都南衙好了!”

“这不是没做成吗?”冯保是宦官,能说文臣坏话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好话。

朱棣迁都北衙这件事,可是被口诛笔伐的乱政之一,士大夫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从来不会去考虑燕云十六州丢了480年之久这个事实,五百年时光荏苒,连石刻的字迹都会模糊,国初南北撕裂,是现在读书人难以感同身受的。

到了仁宗皇帝的时候,迁回南衙的声浪一浪高于一浪,即便是到了万历年间,还是两京并称。

“王次辅倒是就这个问题,上了一道奏疏。”冯保在御案上找到了王崇古的奏疏,内容和征召士人前往绥远有关系。

朱翊钧打开看了许久,王崇古的解决办法,不是涨价,而是降价。

三年升转、九年特赐,改为六年升转,九年特赐,这是降低报酬的做法。

如果还不够就继续降!

不再恩赐,和腹地一样的九年升转,还不够,就继续降!改流放,干不好,别说升回腹地了,干不好直接死在那儿好了。

大明现在已经不是国初了,一个坑三四个萝卜等着,而且对付贱儒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停的降价,但凡是给一点好脸色,就要蹬鼻子上脸,这就是贱儒的秉性,你退一步贱儒要进三步,你进一步,贱儒才会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的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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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在奏疏里说了他的践履之实,晋党。

王崇古作为晋党的最大保护伞,当初用尽全力庇佑的时候,反而是骂声一片,大明军北伐征伐板升,王崇古对内高压,狠狠的清理了一批蛀虫之后,晋党立刻变得老实了起来。

王崇古也有道理,自己是保护伞不假,保护伞能保护一两下就足够了,哪有给保护伞做抗压测试的?

平日里做点生意,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战时通番,那不就是给王崇古做抗压测试?战时通番,王崇古这把大伞,怎么遮掩?

所以,王崇古认为,此次应对最好的手段就是降价,而不是涨价,这和戚继光在五原府的判断不谋而合,这次征召无人应诏,就是朝廷给的太多了,往下降,降到流放,实在不行启动太祖高皇帝的《大诰》!

“先生说,次辅说的有道理。”朱翊钧看着奏疏上的浮票,张居正对降价的一件事,次辅说得对。

现在轮到张居正说这句话了,张居正举了个很鲜明的例子,考成法,套了笼头后的大明百官,行政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大明的行政力量得到了恢复。

笼头,该套就套。

朱翊钧思考了片刻,朱批了奏疏说道:“好办法,下章吏部知道,三年升转改为六年,再次征召。”

一次不行就两次,大明日后还要开拓,但凡是没人应征,朱翊钧就会降价,大不了和北宋将人流放到岭南为官一个套路就是,干得不好,一辈子都别想升回腹地。

“陛下,臣有个疑惑,元辅先生、次辅、大将军是怎么判断出贱儒的目的的?臣愚钝。”冯保作为内相,敏锐的发现,自己有点落后版本了,自己这个老祖宗的位置,如果再不进步,恐怕要被李佑恭给拱掉了。

“啊这个。”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说道:“张大伴,你和冯大伴来玩一个游戏,解释这个问题,从一开始,每次只能加一或者两的报数,谁报到二十,谁就赢。”

“张大伴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必赢的办法。”

朱翊钧给张宏写了几个数字,让张宏拿好。

冯保连续几次都输得一塌糊涂,无论是自己先开始报数,还是张宏先开始,只要张宏拿着那张纸条,就必胜无疑。

“这…”冯保有点蒙了。

朱翊钧将纸条摊开后说道:“纸条上写着数字,17、14、11、8、5、2,张宏只要报出其中一个数字,就必胜无疑。”

冯保看着这几个数字,愣了片刻,疑惑的问道:“这组数字是怎么得到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从1开始报,加1加2不确定,情况有无数种,但你倒着去想,要想报20获胜,你就必须要拿到17这个数字,因为张宏在你报出17后,只能报18、19,伱必胜无疑,要想拿到17就必须拿到14,以此类推,只要能拿到上一组数中的一个,就一定会赢。”

“皇叔昨天拿这个数学游戏,跟朕讲了一套算学的理论,能够解答你的问题。”

“理论,什么理论?”冯保好奇的问道。

“有20阶台阶,每一个台阶上写着数字,你每一步只能能上一阶或者两阶,将每一步的踩的数字列举出来,请问一共有多少种不重复的走法?”朱翊钧笑着问道。

“不知道。”冯保稍加思考,很快放弃了思考。

朱翊钧解释道:“你要是正着想,其实这道题就很难解,但是你倒着去思考,上到20阶一共有两种情况,那就是从19或者18上,那么到20级的走法,就是到19级的走法与到18级走法的和,简单写作f(20)=f(19)+f(18),那么f(18)=f(17)+f(16),最后只要直到f(1)=1,f(2)=2,易得f(20)=种。”

“皇叔将这种倒着思考方式命名为递归,正着想的思考方式为递推。”

一个量随着另外一个量的变化而变化,这种关系叫做函数,即凡此变数中函彼变数者,则此为彼之函数,函,信函的函,代表着一种对应关系。

而函数自己直接或间接调用自身的方法,就是数学里的递归,其实就是将一个大型的、复杂的问题,转化为与原问题相似的、较为简单的问题。

上到一阶只有一种走法,上到两阶有两种走法,那上到三阶就是f(3)=f(1)+f(2)=1+2=3,一共三种走法。

“陛下这一解释,臣就更迷糊了…”冯保愣在了原地,自己是不是该去南京或者去凤阳种菜了?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朱翊钧看冯保一脸迷糊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不是什么玄学,又不是让你当算学家,不必要理解它的内涵,怎么讲呢,翻译翻译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息为递推,阴极阳生,阳极阴生,天下有道循环不息为递归。”

“更加简单的讲,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陛下教诲。”冯保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问题的时候,立刻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大事化小这种事,他可真的是太熟悉了,这样去思考,理解就明白了,递归不是大事化小,而是大事变成小事,小事变成更小的事,挨个去解决,并且利用已有的制度去实现政令的思考方式。

贱儒们不肯前往,不是不想获得特赐恩科进士,不想三年升转,而是讨价还价。

“王崇古还是擅长奇招,先生还是擅长大道之行。”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的浮票,也不得不感慨,两个辅臣的风格,完全不同。

王崇古擅术,张居正擅道。

张居正提供的方法是:整饬学政,为开拓专门委培学士,建立一套类似于海事学堂办法,防止日后再有这种幺蛾子事,朝廷委托学院培养,如果学士培养出来违约怎么办?

在封建帝制的年代,违约,那是抽皇帝的大嘴巴子。

只有海瑞这样的骨鲠正臣,抬着棺材,基于践履之实的去讨论问题,才能全身而退。

贱儒哪有骨鲠正气,所以,委托培养,就是一个重要补足,专门为海陆并举的战略服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