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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日,宣大督抚吴百朋奏闻,顺义王已如期交还一应人质和财物,吴百朋与俺答汗相约,巡檄塞上,敢败约盗边者,罚如打喇明安例。”

王崇古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倒春寒的天气,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俺答汗这个处置是极为得当的,若是俺答汗不肯把人交回来,王崇古又要背上一大堆的骂名,毕竟俺答封贡,是高拱、杨博、王崇古、张居正等人极力推动的,王崇古居中撮合。

兵部尚书谭纶听到宣大督抚已经把人要回来了,就松了口气,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马二百零七匹,有零有整的?”

王崇古一听事情解决了,笑着说道:“大司马,因为这个打喇明安、银定台吉二人,就这么点羊马和驼。”

“原来如此。”谭纶这才了然,他听懂了,俺答汗把这两个人给抄家了。

大明的主要用兵方向还是大宁卫、全宁卫和大鲜卑山山口,把土蛮汗完全撵出辽东,才是当下急务,和西北的俺答汗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平和。

朱翊钧看向了戚继光,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说道:“戚帅,朕甚是欣慰。”

“啊?”戚继光在廷议里一般很少说话,多数都在听和盘算着京营训练计划,突然听陛下这么说,顿时感觉惊讶和迷茫。

朱翊钧开口说道:“俺答汗在草原上名声不好,被人称之为长生天下的叛徒,隆庆议和、俺答封贡,是大明打输了,不是大明打赢了的议和,但是看俺答汗这番处置和动作,旁人还以为是大明打赢了呢。”

“俺答汗怕什么?他再次入寇京畿,逼到这辇撵之下,到京师来索赏不好吗?”

“他怕戚帅的蓟州、永平、山海三镇十万强兵,怕京师这十二万、二十二个步营。”

戚继光赶忙俯首说道:“臣受之有愧,未逢明君,臣不过是缀疣,多余无用之物,何得展布?臣之威风,皆仰赖陛下圣眷而已。”

戚继光这个发言很有意思,他在提醒小皇帝,自己不是皇帝的敌人,而是托庇于陛下的圣眷之下,展布心中抱负。

在皇帝不给圣眷的情况下,戚继光在南兵、北军、朝臣的眼里,就是个缀疣而已。

京营在扩军,有些言官始终拿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事,提醒陛下,前车之鉴,戚继光这话,其实也是给自己分辩一二,他不想当赵匡胤,京营军兵也不想把黄袍披在他身上,因为皇帝天天在京营里出现。

而他戚继光也做不了赵匡胤。

万历年间和北宋建立之前五代十国的时代背景完全不同,根本就做不到的事儿。

政令的愿景、任务、目标,天花乱坠、鲜花锦簇,上利朝廷、下利穷民苦力,但是绝口不提成本的时候,就要立刻表示反对,那么给武将事权、遴选将帅、组建新京营、新京营扩军的成本,当然是那昂贵的军费,同样对皇帝宝座的威胁。

连远在西北的俺答汗,都畏惧戚继光的镇守,这就是实打实的威胁。

对此朱翊钧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戚继光离走到那一天,至少还有一个登神长阶要爬。

“三娘子来信,询问打喇明安、银定台吉劫掠边民之事,会不会影响到封贡贸易。”王崇古拿出了一封信,直接放到了桌上。

三娘子来信,是走的驿站,而到王崇古手里时,火漆已经被拆开,里面的内容已经被鸿胪寺收录在案。

这不是监视,而是一种保护,朝中倒王的风力从来没有终止过,查看来信收录在案,目的只是保护王崇古不会因为阴结虏人而倒下。

张居正将来信看完,三娘子在信中,详细的介绍了关于这次劫掠边民到处置的详情。

这不是一个误会,俺答汗之所以要对两个台吉‘抄家’的原因,就是这两个台吉,是故意的!

他们不是遇到了大明边军砍柴,就劫了,而是故意为之,在膳食堡外摸排了很久,才选择动手,是蓄意为之。

俺答汗郑重的召集了所有的台吉、万户开会,做出惩罚,也涉及到了北虏内部的路线之争,在北虏之中,议和占据了主流,所以才有了这次重惩抄家,把两个台吉家里所有的财物都没收,送到了大明来表示赎罪。

三娘子也希望朝廷不要误会,对是否会影响贡市表示担忧。

贡市,就是北虏议和派存在的原因和最大的支持。

张居正将信件递给了张宏,让张宏呈送陛下御览,顺义王是大明的王爵,所以处置都得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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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以为呢?”朱翊钧询问着张居正的意见,劫掠边军这种恶劣的事发生,大明的确应该生气,但是在大明生气的照会俺答汗后,俺答汗给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但是朱翊钧还是有点不满意。

“臣以为,应该略施小惩,既然是刻意为之,那就让俺答汗交出这两个台吉为宜。”张居正和谭纶沟通过之后,认为这件事朝廷不能这么算了,还是得继续逼迫一个说法出来。

谭纶立刻说道:“俺答汗不交也没关系,贡市照旧,等到在东北方向腾出手来,这就是个由头了。”

轻启边衅的可不是大明,是你俺答汗,你御下不严,劫掠大明边军,朝廷催要案犯,俺答汗不给,那朝廷就有了出师的名义,那么收复河套,就是一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了。

打喇明安是俺答汗的弟弟,而银定台吉是孛儿只斤氏的宗亲,台吉可以理解为王子,在胡元的时候只能用来称呼胡元皇室的皇子,到了万历年间,但凡是拥有孛儿只斤、黄金家族血脉的都可以称之为台吉。

大明在除姑息之弊,北虏是决计做不到的,所以,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俺答汗不肯交人,这个案子不结案,这就成为一个兴兵的说辞和由头了。

收复大宁卫缓解东北方向的防守压力,收复河套,缓解西北的压力,就是谭纶做这个兵部尚书,最大的追求。

大宁卫虽然收复,仍然未尽全功,而复套也在皇帝的议程之上了。

“大司寇以为呢?”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询问他的意见,毕竟议和是王崇古当初倡导的。

王崇古眉头紧蹙的问道:“影响羊毛的收购吗?陛下,毛呢生意厚利,臣聚敛兴利,自然是言利之臣,不耽误买羊毛就行。”

大宁卫在不在,跟王崇古无关,他只在乎桃吐山的白土,河套在不在大明的手里,也跟他无关,他只在乎一百二十斤一袋洗干净、晒干的羊毛,是否能够如期入京。

突出了一个分工明确。

组织大了就是九头蛇,一个部门一个脑袋,一个部门一个利益,利益冲突自然会产生分歧,分歧会酝酿党争,王崇古只要羊毛。

“那就如此,贡市照常进行,索要案犯入京斩首示众。”朱翊钧综合了各方意见,继续贡市,索要案犯,既要又要。

两个北虏宗亲,朱翊钧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河套。

“吏部、都察院以考成法劾布政使邹光祚等八十三人,请旨罢斥、降调、致仕,俱如例。”张居正直接拿布政使开刀了,这是这几年来,考成法罢免的最大的官儿,山东布政使邹光祚。

邹光祚不作为,朝廷的政令是不敢违背的。不敢违抗明旨,就开始暗度陈仓,不作为,问就是办不了,清丈政令下达了数月,邹光祚就是动都不动,那只能让他滚蛋了。

邹光祚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吏部的意思是罢免夺官身,而都察院的意思是降调。

“葛总宪、海总宪,为何要宽宥其一二?”张居正看向了都察院的两位总宪,有些疑惑,邹光祚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按照考成法,都应该一律罢免。

“元辅,需要考虑到山东的情况,可能也不是邹光祚不想做,而是做不了,才百般拖延?”海瑞提醒张居正,山东的情况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

“元辅先生啊,山东多响马。”葛守礼看着张居正思索再三,憋出一句很古怪,但是大家都能听得明白的话。

“也对,那就降调吧,去河南清吏司吧。”张居正给邹光祚找了个新活,到河南负责清丈。

河南,不比山东好到哪里去。

“两位明公在打哑谜吗?”朱翊钧对这种懂的都懂的对话方式,表示不满,他也能听明白,但是他就是让葛守礼说出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都可以说。

山东为何那么多的响马大盗?因为山东流民极多,民户变成了失地的佃户,再变成流民,这响马自然就多了,那山东是谁在兼并?这是一个碰都不能碰的话题,兖州孔氏,衍圣公,圣人血脉。

所以,邹光祚不是不想升官,而是这山东地面,就是这么难以处置,类似情况的还有河南。

河南多藩王,山东有孔府。

张居正让邹光祚降调到河南,未尝不是从一个地狱到另外一个地狱的区别而已,在张居正当国的时间里,做不成事儿,就是混的这么艰难,张居正才不管你有什么困难,不能干就滚蛋,换个人来干。

葛守礼稍微犹豫了下,还是把山东为何那么多响马的事儿,讲明白了。

“衍圣公?”朱翊钧笑了笑,衍圣公府最好配合朝廷清丈,否则那就不能怪朱翊钧无情了,清丈是国朝大势所趋,是新法的核心中的核心,衍圣公府非要挡在前面拦一拦,那就只有一个下场,被碾的粉碎。

邹光祚的处置结束了,但是衍圣公的问题也摆到了台面上,朝廷又升了广西副使顾章志为山东布政使,如果还是无法执行清丈,那朝廷就要派缇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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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昨日制作了新的职官书屏堪舆图,还请陛下御览。”张居正俯首说道。

“哦?呈上来看。”朱翊钧眼前一亮说道。

新的职官书屏堪舆图,是用新绘测法制作的,上面只有大明一百四十府的具体位置,至于州县,仍在绘测之中。

这一份堪舆图的比例,看起来就要比之前那一份堪舆图,看的顺眼的多,更加精准的描述了位置。

朱翊钧兴致勃勃的看了半天,新的堪舆图把西北宣大的大小描述十分准确了,不像过去的堪舆图都挤在一起那样。

在京堂老爷看来,居庸关就是塞外,但其实不然,宣府大同这两府还是很大的,地理位置显得非常重要。

新的堪舆图上标准了大宁卫位置,也标注了鸡笼岛、琉球和吕宋的地理位置,但图中标的实在是太远了些,有些比例失调,纬度的测量已经很准了,但是经度就有些困难,所以,地图仍然失真。

不过已经进步很大了。

大明朝的清丈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伴随着清丈一起进行的则是绘测,这些测绘的数据汇总入京后,都由大明国子监监生进行计算,最后得到这一张等比例的堪舆图。

“陛下,皇家格物院除新兴建的王府之外,都建好了,明日请陛下前往格物院,见证落成之事。”王崇古再次俯首奏闻。

大明笑话一则:副将向总兵请示:这一批闹饷军兵在饭前处斩还是饭后处斩?总兵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饭前,你咋知道他们下顿饭啥时候吃。求月票,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