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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政治资本,有朝一日,真的需要站队的时候,三娘子就会获得大量的认可,进而左右整个漠南的走向。

四月四日早晨,晨光微亮,大明皇帝神色慌张的向着解刳院跑去,他的鞋子还穿错了,两只不是一双鞋,如此的不庄重,不符合李太后对大明皇帝的教育。

朱翊钧带着一大长串的尾巴,来到了解刳院内,喘着粗气说道:“冯保,你去问问…大司马的情况。”

昨日四更天的时候,谭纶忽然痰疾发作,被紧急送往了解刳院,朱翊钧收到消息的时候,是五更天,甚至没顾上洗漱,就冲到了解刳院询问情况。

到了地方,朱翊钧反而有些怯,让冯保去询问。

谭纶波澜壮阔的一生,是中举后被授官南京兵部郎中,在南京备倭,倭寇到南衙时候,南衙承平日久,居然无一人敢去迎战,谭纶自募五百壮士,将其击退,谭纶升官,全是因为战功,哪里有倭寇,他就前往哪里。

在做台州知府的时候,募死士拒敌,谭纶亲率守卒千人,三战三捷,击退倭寇,台州六虎因此一战成名。

在做浙江按察副使的时候,倭寇侵扰海门,无人有余力前往驰援,谭纶率军昼夜驰三百里援护,破倭寇于太平,设计让倭寇陷入了泥泞的沼泽之中,将其尽数全歼。

矫矫虎臣,腹心干城。

虽然现在谭纶打不动了,但是只要谭纶还是大司马,大明就可以继续振武。

而现在谭纶被抬进了解刳院里,两位大医官陈实功和李时珍为其诊治,朱翊钧一直盯着房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在这个时候,朱翊钧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的念头,他甚至有一种人为的错觉。

杀了谭纶,京营振武就要多几分波澜,杀了谭纶,大明振武之风就失去了擎天柱。

贱儒们完全有理由杀掉这个尚武、激进的兵部尚书,而且他们恐怕真的会这么做,朱翊钧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满眼通红的盯着房门。

贱儒连皇宫都敢放火,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吗?

不应该,谭纶不应该有事。

朱翊钧做了那么多,万历元年刺王杀驾后,朱翊钧建了解刳院至今,解刳的案犯超过了百余人,而以李时珍和陈实功迅猛精进的医术,精心调理之下,谭纶怎么会病的如此严重?

而且这些年来,朱翊钧从来不让谭纶上阵,大宁卫根本就是踏青去了,连青龙堡和杏林堡都没让谭纶去查看。

在原来的历史上,谭纶是因为积劳成疾,京营戎政废弛久已,谭纶为振奋京营条议,而后主持振奋京营之事,在振奋京营这件事上,谭纶呕心沥血,极为劳累。

但是现在,振奋京营是由小皇帝亲自操持。

所以谭纶不应该现在有事,若是今天谭纶有事,那大明的贱儒们,需要承担皇帝的滔天怒火。

“起开起开,耽误了上朝,你们谁担得起责任?万历元年,我在朝日坛咳嗽,都被揪着弹劾,差点就滚蛋回家了,你们拦着我干什么?廷议要开始了,迟到了谁去堵那些个言官的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房门内响起,房门猛地打开。

谭纶最先看到的是神色紧张、匆匆忙忙的大珰冯保和张宏,越过了两个人的身影,谭纶看到了小皇帝的身影,一时间有点呆愣。

“啊,呀,这怎么惊扰陛下了?”谭纶赶忙上前,作势欲跪。

朱翊钧立刻上前,扶住了谭纶,赶快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扶起了谭纶,摸到了真人,确定了谭纶是真的还活着,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谭纶就是在万历五年四月初三夜里,痰疾发作去世,年仅五十八岁,而这次,谭纶生龙活虎的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中气十足。

“大司马为国奔波,积劳成疾,就歇两…五…歇十天吧。”朱翊钧决定给谭纶放个假,让他歇一歇,五十八岁,对于养尊处优、医疗条件优渥的谭纶而言,还是很年轻了。

“十天?就咳嗽了下,十天?!”谭纶眼睛瞪大,连连摆手说道:“陛下也瞧见了,根本不用歇,是府上的侍从,小题大做而已。”

“那也是朕让他们小题大做的。”朱翊钧的语气十分坚定:“说十天就十天,一分一秒都不能少!”

谭纶还要争辩,朱翊钧一甩袖子说道:“这是圣旨,大司马不遵旨,朕就告诉太傅,大司马违抗圣命!”

朱翊钧还没盥洗,他还要去御门听政,也没有多说,带着一大串尾巴,匆匆回宫去了。

谭纶站在原地,这凭白捞到了十天的假,本来就很闲的他,这还不得闲出病来?小皇帝也真是的,天天拿张居正四处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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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纶这个大司马做的清闲,是因为兵部现在有几个人是谭纶的左膀右臂。

兵部左侍郎梁梦龙,是两次随戚帅征战的总督军务,也是张居正的门生,而兵部右侍郎是刘应节,也是擅长戎政之人,是张党之列,在张居正死后,被张四维等一众逆獠钦定的张党。

而阅视鼎建的阅视侍郎、宣大督抚吴百朋,更是和戚继光抵背杀敌的战友,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京营都是陛下亲自在过问,所以,谭纶这个大司马当的,是有些清闲的,这一次放了十天的假,真的有点太多了。

朱翊钧蓬头垢面,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脚上的鞋子还穿错了,就为了看谭纶有事没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京堂百官们,必然要思虑一个问题,真的对谭纶动手,会掀起怎么样的滔天巨浪来?

要知道,小皇帝和张居正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薄凉寡恩,眦睚必报。

京堂百官,由衷的庆幸,谭纶挺了过来,虽然病重到要修养十余日的地步,但是还是挺过来了。

谭纶挺过来了,代表朝臣少被折腾几轮,实在是被折腾怕了。

这也是信息差,谭纶的身体情况是个机密的事儿,所以,谭纶休沐十日,被百官们普遍看成了病重所致,前去探病的络绎不绝,都是祝福谭纶: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总之,就是祝福谭纶一定要健康,谭纶要是不健康,恐怕京官们要倒血霉。

谭纶在全浙会馆见到了回京复命的吴百朋,这次回京吴百朋需要朝廷的明旨,为了三件事。

第一个就是俺答汗的都督金印,第二个是三娘子入朝商议,第三个则是王崇古西北安置那十九万失地佣户之事。

“大司寇在西北素有贤名,人人感念其恩德,重农桑垦荒田,兴水利安小民,办公学饬学政,倡孝悌劝民风,戒争斗禁偷盗,西北打了二十五年,打的千疮百孔,终于有振奋之意了。”吴百朋在王崇古回京后,到西北深入调查研究了王崇古安置小民,给出的答案是大司寇有生民之功。

万历元年,吴百朋以大同总兵马芳贿赂京官躲避长城鼎建阅视,张居正趁机穷追猛打,把王崇古赶出了朝堂,让他回宣大堵窟窿去,吴百朋和王崇古的关系经过这件事,已经势如水火。

但是吴百朋两次为王崇古西北安民之功上奏,可见王崇古从京堂回到宣大后,真的在认真堵窟窿了。

王崇古当然知道悔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直接被张居正给打死了,他再不改悔,那是在找死,打又打不过戚继光,只好做个聚敛兴利的臣子求活了。

张四维之所以不知悔改,是因为付出代价的始终是杨博、王崇古,而不是他张四维,张四维第一次直面恐惧,就拉着728人跟着他一起陪葬了。

“大司寇果然是做事的人啊。”谭纶在吴百朋的奏疏上书押,算是认可了吴百朋这本奏疏所言的内容。

吴百朋在嘉靖二十七年去江西永丰做县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走访调研了。

亲自去看看,亲自听一听百姓怎么说,是吴百朋的做事风格,几十年如一日,他是知行合一,十分重视实践。

“吴督抚的意思是,让三娘子入朝来?”谭纶眉头紧皱的说道。

吴百朋点头说道:“想要去西宁的是俺答汗,不想让俺答汗去西宁的是三娘子,也是大明,不给俺答汗金印,答应三娘子入朝,草原会进一步的割裂,俺答汗比土蛮汗要厉害,否则土蛮汗就不会远迁辽东了。”

“分化,激化他们的矛盾,进而削弱他们的实力,以元辅和陛下心性,迟早要复套,复套就必然和俺答汗打一仗,俺答汗越虚弱,对大明则越有利。”

吴百朋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理由,俺答汗是名义上的大当家,而三娘子是实际上的大当家,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随着大明国势变得愈加激烈了起来,作为主和派的三娘子,大明还是要怀柔,但是对于入寇的俺答汗,则要威罚。

里挑外撅,可不是朱翊钧的专属被动技能,是大明读书人的被动技能。

谭纶认真思忖后,十分赞同的说道:“我的意思也是准三娘子入京朝贡,主要是考虑大明今岁仍然要对土蛮汗用兵,大明眼下军力,仍然不足以两线作战,很容易就会顾头不顾腚,还是稳一稳西北方向。”

“俺答汗呢?俺答汗去西宁,真的是为了番僧?”

吴百朋摇头说道:“不是,据深入虏营的夜不收探报,恐怕没那么简单,俺答汗这次借道,有壮志宏愿,怕是要联系西北戎狄联合入寇甘肃等地。”

“所以,不给俺答汗金印,不让他借道。”

吴百朋作为边方督抚,他的表态,对于廷议有着很大的参考价值,也会影响到大明的决策。

吴百朋支持不给俺答汗金印、反对不让三娘子入朝,声援了王崇古,王崇古现在在言官嘴里,就是个人人嫌弃的聚敛兴利的小人,和严嵩待遇已经几无差别了。

“俺答汗贼心不死啊。”谭纶面色凝重的说道:“俺答汗和土蛮汗有没有和解的可能?三娘子一直在为此事奔波。”

“断无可能。”吴百朋十分确切的说道:“左右两翼和解,俺答汗和土蛮汗必须得死一个,而且还得是一方击败手刃贼酋,方有可能和解,不过那时候也不是和解了,是征伐了。”

吴百朋十分肯定,左右两翼和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俺答汗和土蛮汗是谁被谁杀死的关系。

“大明若是再和俺答汗冲突起来,吴督抚以为有几成胜算?”战争贩子谭纶,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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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