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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翼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厉,而凌云翼这道奏疏,就是明摆着要朝廷做出明确的表态来,他人都杀了,朝廷要是处置他,就将他拿问,要是不处置他,他在山东主持工作,就是这个风格。

你皇帝老儿在意杀孽,你朝堂明公们在意清誉,他凌云翼不在乎。

“杀得好!”兵部左侍郎曾省吾,看完了奏疏,一拍桌子声音很大,面色狠厉的说道:“哪里是什么缙绅乡贤,根本就是乡匪!”

“该死!”

“杀得好,的确,解决这些矛盾需要的是制度,可这种情况下,不杀人,如何解决!臣以为凌云翼不该治罪,平叛为何要治罪?朝廷让缙绅乡贤,司法、税赋上享受特权,是指望他们安土牧民,他们做了些什么!”

“该死!该死!该死!”

曾省吾,兵部左侍郎,比兵部尚书谭纶更加激进的主儿,谭纶现在去了会宁卫,不在京师,这曾省吾也是个激进的人,他不觉得凌云翼做的错,皇帝给了便宜行事的权力,还给凌云翼带着他本部一千五百客兵,扩充到三千人的编制,不就是干这个事儿吗?!

不杀人,为什么要带兵去。

杀杀杀!

王崇古作为次辅,推敲了下说道:“山东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凌部堂深受皇恩圣眷,带着陛下的旨意前往山东,安定地方,他这么做,的确是无情,可是凌部堂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这么做了。”

“朝廷已经去了两任巡抚,连清丈都做不到,阻碍重重,凌部堂带着圣命,不这么处置,那才是没了忠心,凌部堂也没办法不是,陛下,臣倒是觉得定性平叛为宜,凌部堂要调查,这缙绅乡贤连门都不让进,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叛逆了。”

王崇古在和稀泥,把凌云翼骂皇帝、骂明公们这件事的讨论,转化到了讨论凌云翼做法是否得当之上,骂皇帝这件事只能这么糊弄一下,陛下对凌云翼的指责是虚心接受,所以凌云翼是责难陈善,而不是无恭顺之心。

作为事主不追究凌云翼的指责,朝廷的明公再抓着不放,实在是有点小家子气,比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心胸还要小。

模糊处理指斥,重点处理凌云翼杀人血流成河,这种轻重之间的拿捏,就是王崇古对矛盾说的运用,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主要问题和次要问题。

王崇古、王谦父子,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严嵩父子,急陛下所急,就是他们的生存之本,王崇古非常擅长保命。

“这山东地面居然糜烂到如此地步,人居然要给狗送殡!简直是岂有此理,怪不得无法清丈,这能清丈才见了鬼!”户部尚书张学颜,对这件事感触最深的就是山东无法清丈,这衍圣公府和他的走狗,把人折腾到这种地步,那清丈根本无从谈起。

“按征伐给阵亡抚恤恩赏,给功赏牌,以平叛论。”朱翊钧心中已经有了评断,凌云翼干得好!

他把凌云翼调到山东去,就是指望着凌云翼能把山东的局面打开,虚与委蛇是一种打开方式,血流成河也是一种。

朝廷之前都是想要温和的打开局面,却完全无法做到,这不是打不开吗?那就只能血流成河,顺理成章。

“陛下,没有阵亡,只有伤兵十二人,已经休养完了,一群家丁护院,奈何不了客兵。”曾省吾十分清楚的说道,没有死亡,家丁护院对百姓而言就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但是对掌控了暴力的朝廷,根本就不是什么威胁。

朱翊钧点头说道:“那就犒赏,给功赏牌。”

吕调阳综合了意见,写好了浮票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钧选择了朱批,而后下章兵部户部恩赏。

“朕知王次辅忠君之意,可凌部堂的询问也要回答才是,这三问,朕无从下笔,万太宰,将陈竹案刊登在杂报上,把这三个问题也一起登报询问,就问问咱们天下的士子,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吧。”朱翊钧并不打算模糊处置,而是要解决问题。

凌云翼的问题,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大明的百姓为何在大明的领土上,颠沛流离,到底是谁的责任,是朝廷的责任,那就是朝廷负责,是缙绅乡贤的责任,就缙绅乡贤负责,出了问题,三缄其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越盖,问题越大。

这种涉及到了衣食住行的根本民生问题,越是盖篓子越大,在火苗还没有烧起来的时候不灭火,等到燎原之日,想灭都灭不掉了。

凌云翼到了山东地面,发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恶劣的多。

朱翊钧的决策,可谓是用自己的名声为凌云翼站台,给凌云翼支持,凌云翼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摆在他面前,那就是兖州衍圣公,孔子血脉,折腾衍圣公,天下儒生们自然是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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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个罗马教廷,大明也有个封建礼教,而凌云翼要对封建礼教发动冲击,那就需要借助皇权,否则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

凌云翼必须要借助于皇权,而朱翊钧愿意给这个支持,放心大胆的做,出了事,大明皇帝亲自兜着!

不就是一个衍圣公吗?他有几个步营!

而且朱翊钧的态度,表明了给凌云翼最大的支持。

吕调阳等人俯首领命,而首辅吕调阳拿出了第二本奏疏开口说道:“兵部部议,大司马谭纶奏,松山酋酋首宾兔吉部落等二十四部至会宁卫内附大明,兹事体大,臣不敢私定,奏闻朝廷,处置得宜,使虏无异心居民不扰即为可行。”

谭纶远在会宁卫,他可不仅仅是出去旅游踏青,而是在会宁卫接见了二十四部酋首,二十四部有归顺之意,谭纶觉得有必要所以才见了这些酋首,这是谭纶的柔远人,不是贱儒的柔远人,完全不同,这是大明征伐之后,再柔远人,使虏无异心,如此三四代之后,那还有什么北虏呢?

谭纶这封奏疏不仅仅是二十四部归顺,还有会宁卫地面的统治。

要全面恢复汉地称呼;所有归附北虏酌情赐予汉姓;移风易俗,行中国汉法,不行虏法;对草场土地进行清丈;郡县化统治,以屯耕卫所开拓,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兴文教、明礼义、正人心、厚风俗,纪纲正而后条目举。

廷议对这件事进行了讨论。

万士和表示赐汉姓这种事,也是有成法的,比如唐朝就有昭武九姓,到了大明,那些个虏官来降,也是赐汉姓,比如恭顺侯吴克忠,本名就是答兰,是个北虏,后来以军功封为了侯爵,恭顺侯传到了万历年间,已经是第五代,恭顺侯吴继爵根本看不出是北虏。

这是祖宗成法。

而户部对于草原清丈有自己的想法,草原多草场将草原清丈为围场,这些个酋首若是真心归附,则在圈定的围场生活,如果是流窜则以叛逆论罪,在圈定的草场生活,就没必要随水草而栖息,不用那么多的马匹,专心养羊就是,而大明对羊毛的需求,可谓是多多益善。

六部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朱翊钧拿起了朱笔思索了半天说道:“太祖曾言:治天下,当先其重且急者,而后及其轻且缓者。今天下初定,所急者衣食,所重者教化。衣食给而民生遂,教化行而习俗美。”

这句话出自皇明祖训,说治理天下要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分得清楚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要解决主要矛盾,才有可能解决次要的衍生性的矛盾,比如如果重急为衣食,如果衣食足,那民生自然安泰,教化就可以实行,习俗自然都是良俗,否则都是给狗披麻戴孝送葬的恶俗。

矛盾说从来不是平地起高楼,甚至轻重缓急最早论述,出自先秦时代管仲的《管子·国蓄》,逐渐衍生出了主要矛盾,和主要矛盾衍生出的次要矛盾的说法。

经国之道,庇民之术,则以民为本,大明起于民急而乱,而后亡于民急而乱。

凌云翼的指责,也是急国朝之所急,忧国朝之所忧,山东局面糟糕至极,所以凌云翼才如此直接的上奏,劝陛下心狠一些,矛盾激化到如此地步,就该杀人。

经过廷议之后,朱翊钧朱批了谭纶条陈会宁卫新辟土之地。

吕调阳又拿出了一本奏疏开口说道:“辽东总兵、宁远侯李成梁奏闻,二月初出塞二百九十里外,斩获四百三十二级,拔寨十四座,拓黑土一百一十二里,彼之精锐咸就歼夷,我之损伤止于一卒。本欲陛下大婚之前奏捷报以贺,奈何敌悍倒春酷寒,只能三月有捷音奏闻君上。”

李成梁给皇帝陛下的大婚礼物是二百里出塞作战,四百三十二东夷首级、十四座营寨、一百一十二里黑土地的田亩,但是敌人凶悍,而倒春寒酷寒无比,才在大婚之后,把大婚贺礼送上。

李成梁终究是把龙王庙给轰了。

辽东拓土一直在日拱一卒的推进着,过了一个严冬是敌人最虚弱的时候,李成梁每年春天都会出击,即便是贼人不死于刀兵之下,也会死于衣食不足,李成梁早就做好了计划,结果辽东突然倒春寒,无法出击,那给李成梁给气的,直接把龙王庙给炮轰了。

李成梁搞错了,应该去找句芒,而不是龙王爷,这不归龙王爷管不是?

“迟来的贺礼也是贺礼,朕笑纳了,按例恩赏,额外加赏国窖九瓶,以示恩荣。”朱翊钧摇头,李成梁这份迟来的大婚贺礼,朱翊钧受了,晚点而已,战场瞬息万变,这捷报可不是李成梁能控制的。

能打赢就好。

“捷报传至宫廷,圣母言应叙录宜从优厚先生,辽东出塞作战始于先生,朕前日到了宜城伯府,和先生聊到辽东大捷额外恩赏先生,先生以贪天之功,拒不领受。”朱翊钧略显无奈的说道。

前线打了胜仗,恩赏元辅明公,也是一个惯例,张居正作为首辅不受这个功,边方军将们拿的心里不安稳,毕竟还没有到四方割据的恶劣场面,地方这些强横军头,还是要看张居正的脸色的。

“恐陷先生于不义之间。”吕调阳试探性的说道。

“也是,那算了。”朱翊钧想了想还是做出了决定,他本来打算因为辽东捷报给张居正伯爵世券,张居正坚决不肯,吕调阳说的也有道理,张居正还在丁忧,真的给了,就是捧杀了。

“山东其余案犯,何时入京?”朱翊钧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着问道。

王崇古立刻俯首说道:“禀陛下,三日后入京。”

凌云翼杀的血流成河,还给皇帝留了很多的人头,这山东七十二乡贤之家,还留了几个人头送到京师供京师查闻。

给狗送殡是真的,在山东闹得最凶的时候,甚至十里八乡都要给老爷家里的狗送行,真的是何其怪哉的乱事,什么狗屁的衍圣公。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