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黑夜待久了,总怕太阳不会升起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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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朱翊钧明白了俞大猷的道理,义兵虽然有兵的名头,但和宋时安置流民的厢军类似,而大明兴文匽武时日已久,大明军兵和这些个义兵的境遇,大差不差,军兵们抢义兵的饭吃,是他们的饭被抢了,只能底层互害,同病相怜,感同身受。
“别说义兵了,就是朕,黑夜待久了,总怕太阳下了山,就不会升起。”朱翊钧颇有感触的说道。
对于皇帝如此,对于大明百姓何尝不是如此呢?
身处于暗无天日之中,如何去满怀希望的看着地平线,期望那一抹照亮世间的光芒呢?
要说大明皇帝暴戾,这些个义兵却得到了皇帝的私宥,陛下说的很清楚,他就是动用了非刑之正宽宥了这些义兵,要说大明皇帝仁善,兖州孔府待在天牢里,惶惶不可终日也。
皇帝仁善与否,要看人,天下困于兼并,时日已久。
“今后各镇不再克扣义兵口粮。”曾省吾十分确切地说道。
廷议仍在继续,吕调阳带着六部将最近国朝诸事开始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商议,国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廷议之后,潞王朱翊镠开始了每日的讲筵,朱翊钧亲自授课,朱翊镠真的不敢打瞌睡,学的非常认真。
“哥,为什么演义里,总是会说来将何人,报上姓名!”朱翊镠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略显迷茫的说道:“军伍之间,大明的将帅很少有这种单挑的情况。”
“额…冯大伴知道吗?”朱翊钧一愣,也感觉奇怪询问自己冯保。
冯保愣了片刻看向了张宏,张宏也是茫然的摇了摇头,潞王殿下这个问题,着实是有些古怪。
很快张宏派了小黄门去内阁询问,内阁的几位阁老,吕调阳、王崇古、王国光、马自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去询问兵部和礼部了。
一直到皇帝用过了午膳之后,小黄门才禀报了缘由。
张宏俯首说道:“潞王殿下,这个缘故就是军中录功,军将首级是要问姓名的,若是谁斩首了对方的将领,就要登记名字,如果不知,就不录其功,时日一久,这军阵厮杀,这将领何人,都要问一问姓名,就有了这样的话。”
张宏完美的解决了潞王的问题,朱翊钧则看着张宏,眉头紧蹙的问道:“朕觉得有些不对,张宏,你再跑一趟兵部,问问是不是咱们大明录首级功,都是如此?”
朱翊钧总觉得有些怪,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怪,让张宏去问问便知道了。
很快,朱翊钧就得到了答案,自正统二年之后,录首级功一律要录贼人的姓名,开始的时候胡编乱造一个便是,主要还是军将,可后来到了孝宗年间,就得有对方的信牌之类的东西佐证,这也就解释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为何自孝宗之后,大明阵斩人数一场大战,不过阵斩百十人了。
北虏、倭寇、东夷这些贼寇,能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的人,又有多少呢?
而这种每个人头都要有信牌的身份证明,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防止杀良冒功。
谁对谁错?没有对错,是首级功这个制度设计有巨大的缺陷。
“兴文匽武啊。”朱翊钧翻身上马准备前往北大营操阅军马,他终于知道了,为何当初侯于赵提出事功,九镇总兵副总兵们都一致同意事功,最终形成了五等事功牌。
打仗?打赢了都捞不到赏钱!
在大明皇帝前往北大营的时候,王崇古离开了刑部衙门,出西直门,他这次没去永定河畔的毛呢官厂,而是去了西山宜城伯府,他要找张居正商量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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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咱们真的要去宜城伯府吗?”王谦心有戚戚的说道。
“去!我找他有正事儿,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有国事要找张居正,不怕!”王崇古声音很大,大到车外的车夫都听到了。
王谦撇了撇嘴,小声的低估道:“您要是真的不怕,喊那么大声作甚?”
王崇古立刻怒火中烧,他一巴掌拍在了王谦的脑门上,气呼呼的说道:“我我我,我这是年纪大了,说话声音小了,我听不到,所以讲话声音才大!”
“咱们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平日里躲都躲不及,跑去西山宜城伯府作甚?给张居正加菜吗?”王谦极为无奈的说道,他对自己认知很清楚,是个小人,张居正、海瑞这些人,能不见就不见,阴谋诡计不奏效,失去了最大的依仗,非常被动。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找张居正是有正事,正事!”王崇古气不打一处来。
王谦指向了自己的身后,说道:“那准备两车的礼物作甚?”
“我有,我愿意给谁给谁,唉,其实吧,怕张居正不给咱们开门。”王崇古起初还嘴硬,说了两句后,就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张居正没有道理给他开门,没有道理见他,他吃个闭门羹的几率极大,带着这么多礼物,就当是敲门砖了。
“现在太岳先生还收礼吗?”王谦无可奈何的说道。
王崇古两手一摊,无奈至极的说道:“早就不收了,但有些事,我得找他问问,否则拿不准主意。”
王崇古到了西土城到了宜城伯府,宜城伯府的门房收到了拜帖,游七立刻就去文昌阁禀报了张居正,而后一溜烟的跑到了门口,满脸堆笑的说道:“王次辅稍待,我家先生现在有客,马上就来,至于赠礼,先生说就不必了,王次辅拿回去就是,陛下给的够用了。”
“不急不急。”王崇古见到了游七,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张居正肯见他,而且还亲自出门迎接,甚至不用送礼,至少不是羊入虎口。
“贵客迎门,有失远迎。”张居正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门前,高拱、王之诰也恰好在府上,高拱和张居正的私交极好,而王之诰和张居正是亲家。
“哪里哪里,宜城伯客气。”王崇古赶忙见礼,张居正现在的确是无官一身轻,就只有一个超品的伯爵,但到了阁臣这个地位,那都属于天子幕僚,这权势全看跟陛下的亲疏远近,陛下每月二十三日都要到西山宜城伯来,天下还有谁有这等待遇?
谁敢说张居正完全失去了权柄,那才是蠢。
王崇古到了文昌阁,寒暄之后,王崇古才说明了来意,他思虑了很久才说道:“我有一本奏疏,不知道该不该呈送,还请宜城伯给掌掌眼。”
《论宋时监当官稍复疏》。
张居正打开看了看很久,而后将奏疏交给了高拱和王之诰。
监当官,字面上意思就是监管勾当的官员,勾当,就是做买卖的商行,宋朝的监管勾当主要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官营农桑牧手工工场的生产机构,比如,官庄、屯田务、营田务、牧声马场、文思院、都作坊、坑冶场等监务。
第二类则是官营钱钞行当,比如榷货务、市易、抵当务(当铺)、交子务、会子务、钱引务、抄纸务、铸钱监等等监务。
第三类则是官营商行,官营盐场、米行、酒务、茶场、矾坊、市易务、堆垛场、石炭场等等。
第四类则是营造类,比如各种木材厂、造船场、转般仓等等。
这四大类机构的主官,都叫监当官,和大明穷到欠饷欠俸、内帑国帑互相讨饭不同,宋廷在财经事务的基层组织非常完善,而这也保证了朝廷收入的稳定,一直到了南宋末年贾似道的时候,宋廷的财政压力才开始变大。
苏轼的乌台诗案爆发之后,苏辙被波及被贬到了筠州,做盐酒税监当官,苏辙是个十分有才能的人,他在筠州很快就熟悉了业务,而后除了盐酒之外,铸钱、榷货之类但凡是涉及到财经事务的问题,都归苏辙管了。
苏轼途径筠州的时候,要见苏辙,因为苏辙太忙了,苏轼还写诗嘲讽苏辙:宁知是官身,糟曲困熏煮。
知道你苏辙是当官的,不知道还以为伱是市场里卖鱼的呢。
苏辙把自己买房子的钱借给了苏轼,还被苏轼连累,他在筠州的生活是: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效;暮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
苏辙就当过这个监当官。
王崇古的意思是,大明是不是也能把这一套抄一抄,拿过来用。
“简直是胡闹!”高拱看完了奏疏,厉声批评着王崇古,王崇古跟高拱可谓是同气相生,当初高拱做首辅的时候,可没少庇佑晋党,这也是高拱当国,最大的污点。
高拱看完王崇古的奏疏,那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崇古正色的说道:“新郑公稍安勿躁,不必如此急于下定论。”
“咦!北宋末年,一斤煤卖两百文,你这官营了毛呢官厂、西山煤局,这是捞钱捞到撑了,还要多捞一手?王崇古,你不要太贪心了,不怕撑死你吗?”高拱仍然非常不满的说道。
王谦一听就不乐意了,高拱和王崇古有旧,他王谦可没有,他大声的争辩道:“新郑公!说话要讲良心,毛呢官厂我们家的确拿钱了,但那是陛下赏的!西山煤局我们家可是分文不取,你不要凭白污人清白!”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王之诰做起了和事佬,但是压根劝不住,这高拱和王谦还在吵。
万士和这种方方面面都能说得上话的和事佬毕竟就那么一个,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王崇古也不训斥儿子,任由儿子跟高拱吵吵。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现在当朝次辅是他王崇古!
张居正又看了一遍奏疏,看着吵闹摇头说道:“停一下,一会儿再吵便是,王次辅,依我之见,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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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