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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文卿和伍维忠带头报名当监当官,算是得罪了一大堆的人,谁愿意吃这个苦,但有这二人带头做示范,这报名做监当官就成了一条路,进士们的反抗就像是阳春三月的冰雪消融一样,他们俩没有座师,没有派系,日后的仕途,那是三伏天过火焰山,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

但这两个人真的很能干,王家屏这话的意思,就是吸收二位进晋党了,而且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王家屏久在中枢,糊名草榜,底册填名以来,王家屏立刻就清楚了一件事,循吏,能干的人,真的没那么多,甚至很少,勉强这二位没个正行,可是干活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万文卿不蠢,但是他对仕途二字,更多的是给家里多年的培养一个交待,伍维忠则是有点胆小,跟着万文卿吃香的喝辣的,小富即安,朝廷倾轧就像个大磨盘一样,强如高拱都被这个磨盘磨的渣都没多少了。

“承蒙座师不弃!”万文卿和伍维忠互相看了一眼,齐声说道,王家屏愿意收徒,他们俩拒绝,那是给脸不要脸,王家屏一开口,这二人,就只能答应,否则把顶头上司给恶了,连监当官也不要做了,回家种红薯去是唯一的出路。

王家屏则是满脸古怪,这二位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是一脸的担忧。

王家屏既然收了徒弟,虽然还没行礼,但作为师长,自然要告诫几句,他眉头紧蹙的说道:“这青楼日后就不要去了,你二人又不缺银子,那都是落魄书生,又不肯脱去长衫做事,只好吟诗作对写词给青楼的姑娘唱曲用,看似风流,不过是无奈罢了。”

“再说,跑到青楼厮混,有损朝廷威严,也不利于日后仕途。”

生活作风不正,与礼不合,非常影响形象,形象不好会影响名望的积累,在大明为官,没有十分充分合理的理由,跟正妻和离,都是自绝仕途的蠢事,更遑论逛窑子了,那是个为国为民的青天大老爷应该干的事儿?

在大明为官,哪怕是离心离德甚至分房,也不要和离,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事都处理不好,说明没修好身,国事谁敢交给伱处理?

王家屏的提点,是作为师长的好心提醒。

“哗啦!”

巡抚衙门的书房一声巨响,万文卿听完王家屏的话,直接从椅子上滑落,椅子倒扣在了万文卿的头上,而万文卿视而不见,他呆呆的看着王家屏,万文卿万万没想到,自己连吊毛都做不成了,日后这广州青楼,万文卿和伍维忠就是查无此人了。

天塌了!

万文卿,他真的不想进步。

王家屏惊骇无比的看着万文卿,不让逛青楼,反应这么大的吗?!

“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爹和你表叔那边,我都说好了,逛青楼的银子,一厘没有!”王家屏也不装了,直接告诉万文卿,以后绝了这个心思。

王家屏收二位为弟子,不是临时起意,是万文卿他爹和他表叔求来的,王家屏之前他就见过万文卿那个船东表叔,还跟万文卿他爹书信来往了数次,这年头,拜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师父师父,一个师父半个爹。

伍维忠给万文卿使眼色,让万文卿先认怂,回头再说。

万文卿赶紧起来,俯首说道:“先生教训的是,以后不去了。”

“嗯。”王家屏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去你表叔那儿缠闹几次,你表叔一定会把银子给你,可是你啊,有银子也没地方花,师爷昨天已经告诉了广州的青楼,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让你踏进去一步。”

“伍维忠啊伍维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青楼不能去,去画舫是吧,松江孙氏那儿我也打了招呼,想都不要想了。”

万文卿和伍维忠如遭雷击一样愣在了原地,伍维忠十分确定,王家屏根本就是个笑面虎!预判了他的预判,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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靓仔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王家屏挥了挥手,让二人离开,他们俩得拿三个上上评,才能获得官身,这百万石的交趾米,就是一大关。

九月份的广州反复无常,就像广东地面青天大老爷的意思一样,难以捉摸。

这些日子,广州的遮奢户们,人都麻了,他们甚至怀念起了殷正茂和凌云翼。

没别的原因,殷凌二位做事,主打一个光明磊落,要你钱要你粮要做什么,都是明明白白的张榜,堂而皇之的干,给就放过,不给就收拾,要杀你也是理由充分到遮奢户们都挑不出毛病来,可是这个王家屏,得猜。

遮奢户们得猜王家屏这位巡抚的意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到底要多少,为什么要,一句话都没有,做什么,做多少,才能让王家屏满意,没人知道,连那个师爷都不清楚,这就让人头疼无比,还不如殷正茂张榜强取豪夺来的痛快,王家屏苦一苦遮奢户的手段主打一个折磨,让遮奢户的精神内耗,极其严重,严重到青楼的生意都惨淡了几分。

万历七年九月中旬,一百万石交趾米的考成,就已经完成了,但王家屏不说满意,遮奢户们只能继续想办法了。

很快,就有人动了人脉,请动了朝中的言官,弹劾了王家屏一道,说是弹劾,更多的诉求,是希望朝廷能让凌云翼回两广去。

“哈哈哈!”人在西山看红叶满山的朱翊钧,听闻消息之后,止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王夭灼静静的站在枫树底下,眉如远山,眼含秋水,上雪衫有三分俊俏,下红裙添三分妩媚,她半抬着头仰望着漫天的枫叶林,仿佛与满山红叶融为了一体,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满足和宁静,似乎是所有的忧虑,都被这满山红叶所融化,一阵山风轻轻吹过,带了丝丝的凉意,飘落的红叶和美人交相辉映,说不上是这山河更美,还是她更加娇艳。

她听到了陛下的大笑,美目之中略显疑惑,轻声问道:“怎么了?”

“两广遮奢户现在求着凌云翼回去!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朱翊钧终于止住了笑容,抱着王夭灼,诉说着他的喜怒哀乐。

“啊?!王家屏不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吗?怎么会求着凌云翼这个杀星回去?”王夭灼靠在丈夫的怀里,颇为满足,日理万机的陛下,二十四日休沐这天,带着她到西山看枫叶红遍,她真的很满足很满足,对于陛下所言,她也是十分惊讶,王家屏凌云翼,作为皇后,她当然知道,这事儿怎么听都有些怪异。

朱翊钧笑着解释道:“王家屏第一次做同考官的时候,就和那范应期收银子不办事,着实让葛守礼和张居正都惊骇到了,王家屏的手段确实温和,就是太折磨人了,如履薄冰的感觉,日子稍微长点,怕是要疯。”

王家屏师承杨博、葛守礼,他们都是嘉靖年间的重臣,做事带着浓郁的道爷特点,就是主打一个折磨,精神内耗。

尤其是已经被折腾了一轮的石氏,这次又因为百万石交趾米考成,再次被针对了。

王家屏对石氏非常非常不满,他是朝廷命官,这石氏上来就要给他个下马威,他石氏算哪根葱?除了张四维,没人敢这么羞辱他,又不是朝廷行政力量全部失效的王朝末年。

火夫敲锣打鼓的转一圈,不让石氏的布行、米庄做买卖,说容易失火,这好不容易把这些都整改清楚了,第二天,这户房的清吏司胥吏来了,还不让开门,说布尺寸不够、米里面有虫、称缺斤少两,好不容易过关,刑房又来,说是有命案官司,邢房刚走,工房又来了,说石氏苛责穷民苦力,不给工钱。

工房刚出门,火夫又来了!

石氏四处求告无门,银子使了三万两,才清楚,最近巡抚为这交趾米粮犯愁,不就是八万石的米,至于这么折腾?石氏拉了米就直接认捐了,但是市舶司不收,不收的原因,石氏也不清楚,石氏只能费劲的打听,折腾了七八天的时间,才弄清楚原因,市舶司只要交趾米。

石氏老家主今年五十二岁,这养尊处优之下,正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时候,在这一轮的折腾中,一个急火攻心,人,没了。

石氏开始闹分家,可是王家屏的师爷到了,转了一圈,也不说话,又走了。

是让分家,还是不让?!

“这王家屏好歹毒的手段!”王夭灼往朱翊钧的怀里拱了拱,靠的更近了些,轻声笑着说道,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豆芽了,王夭灼眉眼逐渐张开,的确是倾国倾城。

李太后当初选王夭灼,就是看她是个美人胚子,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明国事危如累卵,皇后人选,因为各种原因,身份不能显赫,但李太后给皇帝挑了个品行端庄贴心的大美人。

冯保从三丈外走到了一丈处,略显无奈的说道:“陛下,去吕宋宣旨的禀笔太监李佑恭回京了,刚到会同馆驿。”

一个月三十天,陛下就二十四日这一天休沐一天,其余时间,都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就是休沐这一日,还要去军营操阅军马,这日为了陪皇后看满山红遍的枫叶林,一大早陛下就去了京营,陛下和皇后琴瑟和鸣,冯保能看到陛下少有的温情。

冯保也不想奏闻,可是这是大事。

吕宋事涉开海,再加上之前南衙缇帅骆秉良的奏闻,冯保只能选择打破这个美好的画面。

“夫君,天凉了,回吧。”王夭灼十分不舍,可就是再多不舍,也只能这么说,国事为先。

朱翊钧反倒是非常轻松的说道:“没事,不急于一时,再看会儿,李佑恭办事还是有分寸的,若是真的很急,现在已经赶来了,显然是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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