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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二章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张居正回朝,只代表着‘言先生之过者斩’这条禁令暂不执行,因为会对张居正造成阻塞言路上的名誉损伤,不代表着这条禁令被完全废止,至少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的话要算话,既然承诺,就必须兑现。

徐阶当着皇帝的面叫嚣张居正不得好死,朱翊钧将其正义裁决,即便是刑部补录驾帖,也是名正言顺。

只不过,为了大家都能体面,这件事被王崇古办成了徐阶畏罪自杀而已,但凡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徐阶的脑袋是被缝上的,连远在长崎的徐渭都知道此事,又因为徐阶案中出现了九龙冠带,没人为徐阶说话,徐阶的死,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皇帝这种生物,在某种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李太后在万历八年二月张居正上归政乞休疏说‘辅尔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是李太后这个小女人不懂皇权的不可侵犯吗?她作为太后,在乾清宫问政数年,自然清楚皇帝、皇权的蛮横和不讲道理,可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万历皇帝真的不能承担社稷之重,同年,李太后甚至动过废掉万历皇帝改为潞王登基的念头。

封建帝制的皇权,就是如此的蛮横。

在面对蛮横皇权的时候,张居正现在的选择不是正面硬刚,而是先答应,再试着劝谏。

李成梁和辽东巡抚周咏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朝堂上来,朝堂的决策就必须谨慎,李成梁在文华殿内有戚继光、谭纶、张学颜为其说话,再加上李成梁仍有圣眷在身,而辽东巡抚周咏是朝廷派往辽东钳制李成梁的文官力量,朝廷也应该给予支持,文华殿内也有海瑞、李幼滋、马自强等人为其说话。

张居正的处置方案是最为恰当的,责令李成梁关闭花楼,派侯于赵前往辽东,增加帝党对李成梁的钳制力量,这是对辽东巡抚周咏的支持。

但皇帝认为李成梁做的没错,事出有因,没有责令整改,再派侯于赵前往,性质就完全变了,就不是对辽东巡抚周咏的支持,而是对辽东巡抚的怀疑,怀疑他不能完整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张居正面对已经大婚亲政的皇帝更改廷议结果,也只能说陛下圣明了。

皇权,就是如此的蛮横和不讲道理。

吕宋总督上奏疏贺表,谢皇帝赐婚,这算是答应了这门婚事,婚事马上提上了日程,一切准备都要徐行推进。

十一月二十五日的廷议主要内容除了辽东巡抚、总兵的矛盾之外,就是皇帝赐婚公主远嫁吕宋。

在廷议结束之后,张居正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陛下又商量了下辽东巡抚周咏和李成梁的矛盾。

“李成梁犯了错没有被责罚,反而是巡抚周咏不轻不重的被敲打了一二,陛下,臣以为此举赏罚不明。”张居正没有在廷议中反对陛下的决定,而是在廷议之后,关起门来和皇帝讨论。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驳皇帝是威逼皇帝妥协,会让皇帝下不来台。

朱翊钧和张居正不总是意见一致的,这种政见上的分歧,并不会影响二人在道路选择上的一致性。

“朕不认为李成梁有错。”朱翊钧十分清楚,自己和张居正之间处置之间的分歧,主要就是李成梁是否犯错。

李成梁的花楼真的有错吗?在辽东当山大王的李成梁,没有闹出逼良为娼的丑闻来,已经是给国朝面子了。

朱翊钧不这么认为,他十分确切的说道:“辽镇是边方,是苦寒之地,李帅这三千客兵家丁们,来源复杂,多数都是亡命之徒,李帅又要用这些人尺进寸取,朕不认为这花楼有什么问题。”

军队是暴力的直观体现,而辽东特殊的环境,再加上李成梁家丁的来源,这种维稳的手段,就是那种不是最好,可已经非常合适的办法了。

“此例一开,臣唯恐九边诸镇,竞相效仿。”张居正仍然坚持进言,他还是认为李成梁不对,花楼不该开设,甚至造成效仿的影响,这不是一朝一夕,一城一地的得失。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敲动着,张居正是站在朝堂,站在整个大明宏观利益上去考虑,李成梁能干,我王如龙、陈大成、杨文、麻贵、陈璘、邓子龙能不能干一样的事儿?

花楼的确容易招致非议。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先生所言有理。”

“其实这件事也好办。”张居正端着手说道:“让一家遮奢户前往辽东,这花楼价值几何,盘下来,继续经营便是。”

张居正说了一个折中之法,花楼继续开下去,但不能是李成梁开的,这样一来,便是方方面面全都照顾到了。

花楼已经关了好几年了,李成梁真的不缺这点银子,他也不是在搞军饷回收计划,要不是今年无战事,这帮家丁浑身的精力无处发泄,他也不折腾这出儿,这消耗的都是圣眷,圣眷只能靠捷报来获得。

“让谁去?”朱翊钧想了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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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孙氏?”张居正想到了孙克弘的画舫生意,专业对口,由孙家接手,最为合适。

朱翊钧想了想,摇头说道:“孙氏家大业大,这弄画舫,做皮肉生意,惹了一身的腥臭气,再接手这花楼,怕是没几年好活了,换个人吧。”

“陛下有柔仁之心,特出睿断,亲综万几,令诸臣得佐下风,以致升平、保鸿业无难也。”张居正俯首说道,结束了这次奏对,照例拍了个马屁。

张居正之所以让孙氏盘下花楼生意,就是觉得皇帝估计要对孙氏下手了,已经养肥了,可以杀了。

徐阶已经死了,狡兔死,走狗烹,历来如此。

陛下是个成熟的政治生物,言先生之过者斩,是陛下现在的主张,是基于新政需要继续推行才这么说,不是他张居正死后的主张,若是有那么一天,陛下应该会把他的身后名置换一些利益…吧?

会还是不会,这是一个问题。

张居正有些不确信,他最近这段时间,偶尔会有一种求荣得荣的幻想,很偶尔。

这种幻想是陛下给他的幻想,理由很简单,陛下现在在刻意制造新政的利益共同体,这个共同体日后要来维护新政,而且规模越来越庞大,作为新政的代表人物,甚至可以冠名新政,日后,陛下若是真的想清算他张居正,也很难做到了。

每年十一月和十二月是户部盘账的时间,大明的账目,在算盘声中,逐渐变得明朗了几分。

自从万历元年南衙清丈起,到万历三年的全国范围内的大范围清丈勾稽,时至万历七年十二月初,初步核算,大明纳赋田亩已经从弘治年间确定的422万顷,恢复到了784万顷,大明的田赋也从一千七百万石,快速增长到了两千六百一十万石。

这个数字不如洪武二十四年的850万顷、3227石,但已经是张居正能做到的极限了,按照张居正的规划,清丈至少要到万历十一年才会结束。

清丈,张居正执行的非常彻底,仅仅万历七年,就有六位清丈不利的知府被罢免削籍为民,其中包括了松江知府阎邦宁、池州知府郭四维、徽州知府李好问等,而建德县的乡贤缙绅徐宗武等人,因为阻挠清丈,直接被全家流放到了吕宋。

山东巡抚凌云翼在万历七年的清丈活动中,豪取冠军!

万历七年山东地面一共查出大户、猾民、庙观、乡贤等隐匿田亩三千六百二十七万亩地,即三十六万顷隐匿田亩被凌云翼查获,凌云翼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兖州孔府轰然倒塌之后的结果。

整个大明只有凌云翼是带着三千客兵在清丈,但凡是有阻挠清丈者,格杀勿论,凌云翼在山东杀的人头滚滚,也让他饱受言官们的质疑,都觉得凌云翼杀孽太重了。

不过,这股风力对凌云翼而言也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而且这股风力,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两广遮奢户们又闹着求凌云翼回两广给他们一个痛快,杀孽重这个罪名,便不成立了,若是真的杀孽重,两广遮奢户还能把杀星请回去?

凌云翼杀人,是让人死的明明白白,王家屏在两广,那折磨起来,让人生不如死。

万历七年十二月初五,天大雪,砚冰坚,洪应坛内,大明皇帝朱翊钧看着漫天的大雪松了口气,今年冬天塞外下的雪比人还高,可是关内却是没有下雪的征兆,朱翊钧按照大雩礼,进行了修省祈雪,这才到洪应坛三天不到,大雪纷纷扬扬。

瑞雪兆丰年,这一场大雪,让朱翊钧心头那若有若无的焦虑和烦躁,变的轻松了起来。

“很好!”朱翊钧走向了大驾玉辂,他去文华殿,他要在在文华殿召见了三娘子,三娘子的商队已经赶在了大雪封山之前回到了草原之上,但三娘子本人和她的随扈大约五十余人,则在京师逗留。

三娘子之所以停留了这么久的时间,主要是为了购买船舶票证,耽误了些功夫,本来十二月初买完了船舶票证,三娘子就该面圣辞别了,但皇帝去了洪应坛祈雪,又耽误了几日,按照三娘子的想法,在洪应坛觐见也不是不行,至于街头巷尾的议论,她不在乎。

朱翊钧拒绝了三娘子在洪应坛觐见的请求,真的让这烧娘们在洪应坛觐见,那就是黄泥掉裤裆,有理说不清了。

这鹅毛大雪的天气,道路被大雪堆积拥堵,这年头雪没有撒融雪剂,也没有人清理的情况下,化的很慢,今年,三娘子又要在京师过年了,这是三娘子第三次在京师过年。

“陛下真的是好狠的心,一千万银的认筹,愣是连五十万银的份额都不给妾身。”三娘子在文华殿的偏殿上觐见了皇帝,见礼之后,一开口,皇帝就变成了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朱翊钧又没玩过,自然不算是负心汉,他摇头说道:“这事儿,朕这边都不够分,给不了忠顺夫人一点,没办法的事儿,大司徒骂人的唾沫星子都崩朕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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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王国光的说法,国帑内帑对半分才对,晋楚浙一分不给认筹才对!

“得亏这燕兴楼买足了船舶票证,回去还算是能够交待。”三娘子掩着嘴角笑了下,五十万银,都换成了船舶票证,三年基本可以回本,剩下的都是利润,一艘船寿命在十年到十五年之间,真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三娘子也有自己的考虑,大明厉兵秣马,若是攻破了归化城,她也懒得往西跑了,继续跟着俺答汗颠沛流离?三娘子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被大明俘虏就俘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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