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人主当急万民之所急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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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陛下。”王崇古也是松了口气,大明当下受张居正的影响,是循吏当道,这年头,无论什么,无能就是最大的原罪,王谦可以胡闹,但是绝对不能无能。
朱翊钧回到了离宫,腊月二十五日起,大明皇帝开始在皇极门接见外臣,张居正早在万历五年,就不跟在陛下身后接见外臣了,朱翊钧想狐假虎威,这老虎跑的无影无踪,朱翊钧也只能自己当那个老虎,万历六年起,陛下所有宣见的外官、县丞、耆老、百姓,都不再由张居正本人遴选,而是由陛下圈定。
“好好好!去把先生请来!”朱翊钧站在皇极门的城门楼子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一群人,乐呵呵的说道。
冯保对小黄门耳语了几声,几个小黄门就跟脱缰的野驴一样跑向了文渊阁,陛下在张居正看不到的时候,整了个大活儿,搞得冯保不得不让小黄门跑去文渊阁请老祖去了。
他冯保只是个宦官,又不是社稷之臣,陛下整这个到底是好是坏,冯保哪里清楚。
“太傅!快快前往皇极门!”小黄门入门没有表演丝滑的小连招,而是喘着粗气,让张居正快点前往。
朱翊钧的确整个大活,皇极门外左右两殿,现在坐满了人,这些人全都是朱翊钧今年要见的人,这里面三教九流都有,官吏、商贾、道士、僧人、孩子,甚至连遮奢户都有,所有人都被屏风隔开,而且相邻的绝不是本州、本府之人,每一位都配了一位会说方言的宦官,记录他们最关切的问题。
张居正思索了半天,觉得这是祖宗成法。
自正统年间,孙太后以明英宗年幼为由,断了皇帝操阅军马的祖宗成法之后,见外官、百姓的祖宗成法一并取消了,理由非常充分,孩子还小。
张居正恢复了见外官百姓的祖宗成法,皇帝本人,恢复了操阅军马的祖宗成法。
而陛下整这个活儿,不算什么离经叛道、不务正业,体察民情,百姓们最关切的问题,不就是陛下需要知道的吗?这完全符合了见外官百姓这个祖宗成法的立意,让皇帝知道天下之所急,万民之所急。
各个地方发展并不均衡,沿海地区的发达和大明内地的贫瘠,地方的主要矛盾也各不相同,在贵州、云南和四川部分地区,张居正甚至鼓励遮奢户们的兼并,因为那些地方,世袭土司抵抗大明统治和大明朝廷官府力量延伸之间的矛盾,才是主要矛盾。
比如只剩下悬棺证明存在过的都掌蛮。
“陛下圣明。”张居正在皇极门外左右两殿,转了两圈,到了皇极门对陛下整的活儿,做出了他的评价。
陛下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了,已经可以自己去搜集民意了。
“先生啊,国帑内帑,投资开海,朕就是想找几家遮奢户刨他们家祖坟,弄点银子花花。”朱翊钧笑呵呵的说道。
张居正一点都不信,只有那些贱儒们才会这么肤浅的认为陛下这是为了找人抄家,张居正确切的知道,陛下在收集民意,张居正在朝中大搞一言堂,言路堵塞可是张居正的三大罪过之一,陛下不是为了削弱他张居正的权威。
要削弱他张居正的权威还不简单?让李太后下一道懿旨,一如当年罢免高拱那样罢免他张居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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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端着手,满是笑意的说道:“陛下真是说笑了。”
“朕说真的!”朱翊钧十分肯定的解释道,他就是这个打算,内帑空空如也,他有点心慌。
“嗯,真的。”张居正没有反驳,他现在非常轻松,他虽然是大明举重冠军,但两京一十三省实在是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陛下跟着他一起举重,自然轻松许多。
“王次辅上了道奏疏,先生帮忙看下。”朱翊钧抖了抖袖子,拿出一本奏疏递给了张居正,而后十分关切的说道:“先生,都休沐了,不要太过于劳累。”
张居正这位明摄宗的勤政,堪比明太祖朱元璋,在万历七年十一月到十二月这两个月的时间,张居正一共写了二十四封书信,贴了八千七百零七张浮票,平均每天处理超过一百四十件政务,写的字超过了十四万个,这里面不包括那些只需要贴空白浮票的垃圾奏疏。
垃圾奏疏就是请安、说屁话的奏疏。
朱翊钧对此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把张居正、吕调阳、王崇古、王国光和马自强都批评了一顿,尤其是王崇古,作为次辅,他居然没有在文渊阁坐过一天班!磨坊里的驴都没这么辛苦的。
张居正也没法反驳,只能接受皇帝的批评,可陛下这两个月也处理了近万封的奏疏,包括那些宗亲、武勋请安的垃圾奏疏,陛下的勤勉,一样跟磨坊的驴没什么区别。
张居正打开看了两眼,眉头一皱,认真的看完了王崇古的奏疏,才极为感触的说道:“王次辅,忠君体国!”
这封奏疏名为《地官载师长统疏》,在奏疏中,结合户部清丈的数据,王崇古对大明的现状表示了浓烈的担忧,认为大明可能不能长统了,不能长统,当真大逆不道。
万历七年,主要地区,都完成了清丈,情况极其不乐观,大明官田不足所有田亩的七分之一,大量官田被侵占的结果,就是国将不国。
这不是王崇古在危言耸听,而是真实的现状,田亩作为当下最大的生产资料,谁掌控了田亩,就掌控了百姓,就掌控了权力,地方遮奢户们敢于挟民自重的最大底气就是田亩,这代表着大明行政力量的流失。
进而,王崇古进一步论证了行政力量流失的两个主要原因。
官场贪腐横行、晋升机制不明、依靠裙带攀附等等官吏问题,是行政力量流失的一个主要原因。
而另一方面,则是地方势要豪右把持田亩,僭越了本属于朝廷的力量,在赈灾、教培、军兵遴选、治安等等诸多衙门事务上,地方衙门高度依赖遮奢户的支持,是第二个主要原因。
考成吏治,反腐抓贪,是自上而下,刀刃向内;而收归田亩,则是进一步加强行政力量的必要手段。
收回多少为宜?
王崇古认为官田至少要占据天下田亩三成及以上的比例,才能够维持基本的行政力量。
应该以强而有力的手段,收回这些田亩,王崇古认为对于超过标准的田亩征收额外的田赋,不是一个好办法,额外的田赋会被均摊到百姓的身上,而抄家隐患更小。
之后,王崇古做了展望,随着开海的蓬勃发展,大明必将迎来巨变,大明朝廷若是想要长统,各个主要行业,朝廷最少要占据三成到七成,才能长统,在一切极为关键的产业上,要实现十成十的垄断,比如五桅过洋船、火器、火药等。
只有这样,陛下的意志才能够得到贯彻,陛下的圣旨,才不会因为天高皇帝远,而被束之高阁。
最后,王崇古上奏请命,认捐一百五十四万银,以供京师、蓟门、山海关驰道修建使用。
长统疏。
王崇古自宣府大同安置了十九万流民,堵了长城鼎建的窟窿后,回京之后除了督办西山煤局、毛呢官厂、离宫建筑群、皇宫中轴线动等事外,其实就做了两件事,安置流氓疏和监当官疏。
而长统疏就是王崇古入阁后办的第三件事。
张居正直呼:王次辅,忠君体国!
王崇古也不想的背叛自己遮奢户的阶级,可陛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刚刚开海分红,才确定要再投入了开海事中,这还是王崇古仗着自己晋党党魁的身份,硬抢下的份额,那帮晋商胆大包天甚至为了这份额敢跟王崇古拍桌子。
份额认筹刚刚结束,这毛呢官厂当年约定好的一成分红,二十七万银,又到了!
王崇古怕啊,这钱太多了!他多次上奏要求减少分红,但都被皇帝批了个:知道了。
陛下认为这是王崇古应得的,毛呢官厂风生水起,势要豪右的投资颗粒无收,这是王崇古的能力,到现在大明遍地生根的毛呢厂,没一个有官厂的规模和盈利率。
王崇古可不这么觉得。
王崇古坚定的认为:现在国帑内帑,因为万历七年这一期开海一千万银投入,已经把家底掏空了,王崇古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缇骑明天就到他家门口!
他这头猪已经养的够肥了,已经进了陛下宰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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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把自家的银子盘了盘,拿出了大部分的银子,帮朝廷建一条驰道,驰道就是道砟石、枕木、铁木轨的马拉车道。
陛下也别惦记他们家那些人头和银币了,他主动认捐了。
京师到山海关这条铁木轨驰道,工部已经勘验完成了,但是缺银子缺的厉害,只能暂时搁置。
“京师到山海关这条路,就叫崇古驰道吧。”朱翊钧和王崇古在毛呢官厂沟通过了,本来朱翊钧打算立个借据,十五年到二十年还清这笔借款,或者说驰道部分收益归他们老王家持续获得盈利。
王崇古当场就跪了,不停地说什么臣无不臣之心、陛下饶命之类的胡话。
朱翊钧拗不过王崇古,最终只能把这条驰道的名字,以他的名字命名了,王崇古当场又磕了三个头,那是感激涕零,老泪纵横,不停地说什么臣肝脑涂地、谢皇帝圣恩的胡话。
一百五十七万,买的只是命名权吗?那可不是王崇古一家老小的命那么简单,日后春秋论断,谁敢说他王崇古是奸臣、佞臣!
朱翊钧认为王崇古说的是胡话,王崇古的确非常富有,富可敌国不至于,但他朱翊钧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对王崇古执行宰杀,王崇古叠了那么厚的圣眷,朱翊钧估量了下,要击穿这些圣眷,太麻烦,而且有些后患。
朱翊钧从来没想过宰杀王崇古,杀猪过年的确是传统,但朱翊钧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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