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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在兵仗局逗留了半个时辰,整个兵仗局内,一尘不染,连树叶都干干净净,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扫。

“陛下,内阁回了消息,说水师扩军的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主要是从松江府抽调一万两千军,前往几个市舶司组建,今年内便能见到成效。”冯保回禀了陛下的询问,文渊阁已经在全力推进了。

“大司马和大将军说,扩军最难的就是募兵,若是拉壮丁,那就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募兵最大的难处,便是兵源,现在比以前好解决,船厂团造,壮丁很多。”冯保又禀报了兵部尚书和京营总兵的判断。

匠人,非常守规矩,因为生产中,不守规矩要付出血的代价,很多奇葩的规矩,都是用人命总结出来的,匠人是天生的兵源,因为他们守规矩,还有力气,和秦汉唐时的良家子一样,是中人之家。

“皇叔那个蒸汽轮机,弄的怎么样了?”朱翊钧坐着大驾玉辂回离宫的路上,询问着皇叔朱载堉的研发进度。

冯保低声说道:“没个消息,德王殿下这几年,醉心于蒸汽轮机,但一直没什么结果,有些格物博士对此颇有微词,那东西一年就要几万两银子投入。”

“再给皇叔批三万银,告诉皇叔,此事不急。”朱翊钧选择了真金白银的支持。

冯保笑着说道:“蒸汽轮机虽然仍然不堪重用,但往复式蒸汽机,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去年秋天,已经有一马之力了。”

大明的蒸汽机,一共有两条路线,蒸汽轮机和往复式蒸汽机。

蒸汽轮机这种远超时代的怪物,能转起来,都是大明工匠心灵手巧,这是梦想,是追求,是诗和远方,而往复式蒸汽机则是现实。

蒸汽轮机的难点在哪?对于现在的大明而言,全是难点,即便是做出来,也只是一个奇物,不能大规模量产。

往复式蒸汽机的原理,对于大明而言,不是很难,那就是个风箱,但是从原理到实现,需要漫长的道路要走,比如气缸的密闭性,蒸汽压力的控制、蒸汽输入控制等等。

大明的燃料还是太贵了,试错成本高昂,煤炭埋藏又太深了些。

三娘子送往了羊毛,面圣之后,再次甩着马鞭离开了京师回到了草原,岁月开始在三娘子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这不影响三娘子的美貌,是时光沉淀的成熟。

黎牙实又纳了两个妾室,一个红毛番一个金毛番,乐不思泰西,只不过他的游记里,再无爱情二字。

琉球国王尚久和倭国国王足利义昭王府紧邻,彼此斗的很凶,尚久在琉球时候怕倭寇,到了大明亲爹的怀抱里,就不怕倭人了。

琉球王府最近技高一筹,把搜集好的粪罐,扔进了倭国王府内,导致倭国王府臭气熏天。倭国王府对等反击,最终引得礼部鸿胪寺的注意,皇帝一道旨意,训斥了两个番王浪费,不得再扔粪罐,那都是肥料。

这也成为了京堂笑话之一。

沙阿买买提除了喜欢到前门楼子听评书,忽然喜欢上了逛书院,朗朗的读书声,让沙阿买买提流连忘返。

在数日之后,沙阿特使找到了鸿胪寺卿陈学会,神秘兮兮的献上了一份宝物,来自波斯湾忽鲁谟斯的黑油,这种油可以燃烧,但是味道很不好闻。

光明,非常昂贵。

尤其是在夜里,大明的灯油,主要是动物和植物的油脂,比如琉球来的鱼油,晚上点的起灯,至少也是中人之家,凿壁借光,是一种向学的赞誉,更是物资匮乏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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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见到了一桶石油,他很确定这就是石油,石油提炼之后,可以得到汽油、煤油、柴油、溶剂油、润滑油、齿轮油、石蜡等等,而这一桶石油是沙阿买买提随身携带照明的灯油,因为味道太难闻了,沙阿特使非常不喜欢,到了大明就换成了鱼油掌灯。

“大明真的是物华天宝,无所不有吗?”朱翊钧看着石油,叹了口气问道。

“应该是吧。”冯保有些不确信,大明缺金少银没有铜,煤炭埋得深,优质铁矿极少,现在冯保发现,又多了一件,石油。

按照沙阿买买提的说法,这种油,在忽鲁谟斯只要跺一脚,就往外喷,当地人都把这些黑油点着了,防止火灾。

大明的贡品里有石油,陕西延长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拾斤,其油可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110斤,而延川县永平村有一井,岁纳400斤,入延丰库,作为贡品进入皇宫。

大明不缺蒸馏冷凝技术,朱翊钧的国窖,就是用番薯等物酿造,又叫地瓜烧,就是烈酒,蒸馏酒技术在大明不是什么稀罕的技术。

皇宫一年可得510斤石油,而后提炼为灯油,轻油引火点灯,重油燃做墨,黑光如漆,松墨远不能及。

大明眼下不缺少运油的技术,漕粮箱的制造数量,甚至会出现在文华殿上。

“大明灯油极贵,谁阻拦大明攻占马六甲海峡,谁就是名教罪人!”朱翊钧看着那一桶油,一拍桌子。

打通航线,获得石油,在旧港、爪哇等地提炼,而后将提炼物运回大明,照亮人间。

或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但照亮大明的夜晚,是一个让人心动不已的愿景。

沙阿买买提,在表现价值,他在大明四处溜达,就是看看大明缺什么,补充一下货物清单,加强大明和蒙兀儿国的羁绊。

大明并不是一个好战的国朝,甚至厌战,对于战马的需求是短期需求,一旦解决了北虏问题,前往蒙兀儿国商贸的动力立刻锐减。

沙阿买买提不太看好这帮祖地的老乡,他们已经和大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作为突厥化的蒙兀儿人,沙阿买买提要为大明前往西洋商贸提供一个动力,石油,就是沙阿买买提的补充。

在万历八年六月二十三日,朱翊钧一如既往的来到了全楚会馆蹭饭。

“熊大,朕给你带来一个礼物哦。”朱翊钧让冯保拿来了一盏灯,这盏灯高一尺有余,底部是铜刻的鱼,而顶部是一个曲盖,曲盖是铜制,里侧镀了一层锡。

冯保拉起了尺长的加压杆开始加压,在加压了十数次后,冯保轻微拧开了开关,而后拉动了一下麻绳,麻绳牵引着燧石,燧石在火镰上摩擦出了火花,火花点亮了喷出的轻油,轻油的火焰极小,火舌吐在了石灰棒之上。

冯保继续拧动轻油开关,火焰逐渐加大,打在石灰上,石灰棒从通红变成了白炽,明亮的光线,充斥了整个全楚会馆的书房文昌阁。

“油灯伤眼,以后用这个,这个亮。”朱翊钧笑容满面的说道:“以后夜里读书,就一定能看得清楚了。”

“谢陛下隆恩。”熊廷弼赶忙谢恩,他非常刻苦,因为读书读的比较多,所以晚上看书是经常的事儿,这盏灯正是他急需之物。

其实熊廷弼自己清楚,陛下就是找个理由往全楚会馆送东西,当年造出铅笔之后,陛下就立刻说此物甚好,送于先生使用。

八年了,宫里有什么新奇之物,全楚会馆一定有。

油是石头提炼的轻油,加压的塞子是为了让轻油喷出来,轻油的火舌打在石灰棒上,会发出白色的辉光,而且温度越高,就越亮。

为了让轻油充分燃烧不产生积碳问题,整个灯的灯罩运用了烟囱原理,让空气更加便捷的流通,充分燃烧。

这东西,名字叫石灰喷灯,大明工匠们设计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而后调试了半个月,正式开始了量产。

“此物,大明廷臣们人手一件,若是其他人想用,可到皇庄购买。”朱翊钧没有多打扰熊廷弼学习,而是和张居正说起赏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朱翊钧也会把好东西赏赐给廷臣。

“此物作价几何?”张居正试探性的问道。

“二十银一盏,灯油五钱银子一斤。”朱翊钧笑着说道。

“多少?!”张居正嘴角抽动了下,皇庄的东西好归好,贵是真的贵,二十两,一个中人之家一年能赚十两银子就不少了,京营锐卒一年也就十八银!

一盏灯,二十银,怎么不去抢!

“限量。”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灯油朕也没多少,物以稀为贵嘛,内署出品必属精品,先生用过都说好。”

张居正,大明的带货大师,朱翊钧把他捣鼓出来的奇怪玩意儿都塞进全楚会馆,卖的时候,统统是元辅同款,卖的极好。

张居正欲言又止,最终是没说什么,陛下这要是不限量还好,一限量,这玩意儿民间转手,指定加价。

皇庄的东西,全都是奢侈品,一本书朱翊钧都敢要价十两银子,你可以选择仿制品,但会被人笑话。

皇庄生意,从不坑穷人。

“灯油的话,得去波斯湾忽鲁谟斯,那边跺一脚就冒油,那是油吗?那是黑金!”朱翊钧示意冯保拿来了一盏新的灯,这盏灯上纹理是蟒纹,四爪金龙。

整个大明只有张居正和戚继光用蟒纹,王崇古、王国光等臣子,都是用的飞鱼纹。

“使不得,陛下,书房有一盏就是了,此物极为贵重,方灯就不必了。”张居正准备谢恩,就看到外面的忙碌,宫婢和宦官们在换屋檐下照明用的方灯!

这要是全换了,得两百多盏,光是灯油一年就要用几千斤。

“先生,还是太节俭了。”朱翊钧看张居正如此认真的拒绝,也是无奈,让宫婢停手,把石灰辉灯送入库房保存,既然拿来赏赐,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朱翊钧去看过,他赏赐的东西,张居正大部分都没用到,就库房那些东西,捯饬捯饬,至少能卖七八万两银子。

张居正一品干了十一年,家产不过十万银,朝阳门外快活碑林里,大大小小的碑石,那当个知县,三年贪十万,就有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