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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一户四十万亩田,还是太过分了些,那可是松江府的田,一亩都要近五两银子了。

虽然南方士大夫们想要举例王崇古也不遑多让,但发现王崇古在堵了长城鼎建的窟窿,把银子全都吐出来之后,老王家的所有收入,都是经得起审查的,贪腐数字很少,大多数银子都是和皇帝一起弄的银子。

再怎么说,王崇古代表的晋党,也结束了大明和俺答汗之间的战争,让大明有了喘息之机。

文华殿上的气氛颇为凝重,林辅成一本逍遥逸闻,在京堂卖爆了,也给大明朝廷出了个难题,大明搞了这么多年的新政,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

“这本质上是个吏治的问题。”张居正眉头紧蹙,面沉如水的说道:“大明的升转还是有问题,一甲和考入了翰林院的二甲,起步就是京官,导致缺少基层经验,即便是要进行官考遴选,和监当官,但京堂官员对地方问题不甚了解,还是问题的关键。”

“所以,吏治上,要打破一甲、二甲对京官的垄断,这才是根治问题的办法,而不是后知后觉的等着地方忍无可忍的把问题捅到朝堂来。”

张居正认为这件事的核心问题是吏治,这也是他新政的核心,考成法为准绳,鞭挞天下百官。

“不仅仅是吏治,都察院监察天下百官,可是这都察院整日里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成为了党争的喉舌,反腐本身是都察院的职责,都察院监察的失效,才最终酿成了如此局面。”海瑞面色有些痛苦,他作为大明天下百姓寄予厚望的神剑,这些年,一直在斩贪官,尽职尽责,甚至和王谦同流合污,用王谦提供的线索反贪。

可反了这么多年腐,抓了这么多年的贪,这贪腐之事,就跟野草一样的强劲,春风吹又生。

都察院当年因为咳嗽弹劾谭纶,就是都察院监察失效的典型。

海瑞叹了口气说道:“京师有句广为流传的顺口溜说的是:太医院的药方,翰林院的文章,都察院的奏章,光禄寺的茶汤,銮仪卫的刀枪,金鱼池的婆娘,盖讥名实之不称也。”

都察院的奏疏,全都是些废话,不干正事的御史,光是挑水抬煤已经不够用了,得到边方历练,积累实践经验,否则这监察的失效,对国朝才是大祸。

“有没有可能,这些事放在十年前,根本就不算个事儿?”王崇古看了一圈试探性的说道:“不要如此如临大敌,甚至垂头丧气,十年前,有人说大明官场存在这样的案子,所有人都会觉得正常,而且根本无法处置,最终就只能拿出拖字诀,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

王崇古颇为感慨的说道:“为了点贪官的事儿烦恼,这是一种幸事。”

隆庆年间比嘉靖末年要好点,不过好的有限,能为贪官的事儿烦恼,是一种幸福,这证明大明朝廷终于恢复了正常,那些更大的危机已经解决,这些细致的问题,虽然琐碎,但的确可以考虑解决了。

“何必担忧呢,现在密疏主要还是解决冗员的问题,等过段时间,裁撤清汰,就可以深入了。”王崇古对大明的未来很有信心!

从保定府的案子可以看出,地方其实对这种窝案也是无可奈何的,腰山王氏手里抓着当初签订的契约,朝廷出尔反尔就是国失大信,但现在这个问题放到了明面上讨论,就可以将过去签订的不合规的契约进行废除,而后对当事人进行追责。

考成法的多层负责制和追责制之下,别说升转了,就是人死了,也要追责到坟头去,这就是考成法的严厉。

“王次辅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王国光一摊手,事情好像的确如此,那时候朝廷哪里顾得上官田侵占这点事儿?朝廷一年岁入仅够三个月的支出,什么都做不了。

张居正很不喜欢王崇古,原因就在这里,王次辅现在的确经邦济国,但眼里总是能容得下沙子,主张大水漫灌,之后再做攻坚,张居正连门下犯错都不能忍受。

“还是要解决的。”张居正开口说道:“日后京堂官无地方履任之实,不能升转,至少也要三年时间,哪怕是挂着京官的官衔也要去地方历练,否则哪里知道地方的胆大包天。”

海瑞接着说道:“都察院的科道言官也应该如此,说话总是抛开事实不谈,怎么做骨鲠正臣?”

大明重要的纠错力量不能再这么烂下去了。

“地方官田侵占的窝案,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并且对所有涉事官员进行全面追责,哪怕是闹到了要启用举人为官,也在所不惜。”王国光的声音很是冷厉,这案子牵连广众,轻则罢免、褫夺官身,重则锒铛入狱。

好在,大明监当官这个蓄水池,为大明准备了有实践经验的储备人才,让朝廷有这个能力和底气去处置此事,放以前只能任由这么烂着,那时候,大明的行政力量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可以。”王崇古没什么意见,这算是考成法对吏治的进一步改革,得罪人的事儿反正张居正也不差这么一件了。

张居正的考成和其他人考成是完全不同的,张居正的考成是挨骂,他挨的骂越多,被编排的段子越离谱,他的功劳就越大,功劳簿就越厚,这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张居正写好了浮票,朱翊钧对户部的奏疏进行了落印。

“王次辅说的有道理,这的确是细致活,是大明革故鼎新后才能处置的问题,但不是懈怠的理由,出现问题就要处置问题,而不是当做视而不见,户部、都察院和吏部给出的办法是行之有效的,如果还没有起色,就要稽税院稽税了。”朱翊钧总结性的说道。

稽税院稽税的话,就不是政令这么温和了,那就是一场小规模低烈度的保税战争,稽税院的手段是极为暴力的,因为留存地方三成,所以稽税院、稽税房养的那些游堕就有用武之地了。

稽税院是皇权在税赋上掀桌子的底气,当然一般情况下,朱翊钧也不会掀桌子,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同样是老朱家的天下,把桌子掀了,不利于江山稳固。

“快速帆船的六个船坞已经建好了,大明每年至少可以营造十二条快速帆船。”工部尚书汪道昆颇为振奋的报告了一个好消息,气氛过于沉闷,需要点好消息,刺激下大明廷臣们,大明不只有糟烂事。

这些快速帆船助力大明小农经济的蜕变,是个绝对的好消息。

万士和笑着说道:“说起这快速帆船,不得不提到沙阿买买提,他真的很想要,三番五次的通过鸿胪寺询问,价钱不是问题,加价也不是问题。还没投产,松江造船厂新船坞的订单已经供不应求了。”

“不卖,想都不要想。”朱翊钧立刻回答道:“朕的确想赚银子,但有些东西,还是掌控在大明手里才行,哪怕是沉了,也不给他们。”

快速帆船的所有型号,哪怕是猴版都不会对外出售,这次天津阅舰式,本来礼部安排了番国使者上船,算是宣威,但朱翊钧看完之后,临时决定不给他们看了。

看都不别想看!

快速帆船上有些设计,是完全领先这个时代的,给他们看一点去,就是大明朝的损失。

朱翊钧小气得很。

快速帆船在大明手里,只会赚的更多。

“大司徒,朕记得开海投资没有继续往松江造船厂投入吧。”朱翊钧稍微盘算了下,开口问道。

王国光和张学颜沟通了之后,确信的说道:“万历十年初的开海投资,五大造船厂没有进行更多的投入,是因为本身造船利润的20%留作造船厂自用,完全足够扩产所需。”

“陛下,造船很赚钱的…”

当下世界技术含量最高、劳动最密集的产业,其利润之厚,比海贸还要高点,而且,更加稳定,风险更低。

新一期的开海投资,是对造船业的产业链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而不是造船厂本身。

朱翊钧眉头一皱问道:“所以,大司空,这六个船坞是松江造船厂自筹组建的?会不会影响到松江府的经营?”

“陛下,当初游龙号陛下给了两百万银,除了游龙号下水之外,还有一艘飞云号,这六个船坞,是那两百万专项银里的,下水当然包括了量产。”汪道昆有点心虚的说道:“就游龙号下水,还有个贪腐的窝案,有七万两银子被贪了,不过已经被追回了。”

不是每一个贪腐的案子都会经过廷议,七万两银子不上台面,一个两百万银的项目,有七万两的‘损耗’其实在朝廷可接受范围之内,只不过是造船厂自我新陈代谢。

主要是怕了,造船厂怕文官揪着贪腐说事,进而扩大到禁海上,所以要求格外的严格,内部清汰和反贪抓的很严,上次造船厂的冗员,就是自我纠错的体现。

“陛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汪道昆当初就要一百万银,是奔着还价去的,本来目标就不是一百万银,结果从陛下这里狠狠的爆了两百万的银币,弄的造船厂都有点心虚。

“如此,把那七万两银子犒赏给工匠吧。”朱翊钧在天津卫进行了一次恩赏,这七万两银子也别回内帑的账目了,就地分了就是。

汪道昆小声的说道:“臣想用这七万两银子弄个专门的船师设计院,专门研发新型船只。”

“七万两够吗?”朱翊钧立刻觉得汪道昆很会花钱,询问是否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

“够了!完全够了!设计又不是要生产!”汪道昆连连摆手。

“这样啊,真的够吗?”朱翊钧显得十分可惜的说道。

汪道昆略微有些不明白,他刚要继续拒绝,王崇古立刻大声说道:“陛下,不够,陛下金口玉言,七万两要犒赏工匠,那就必须犒赏工匠!设计院的事儿,还得仰赖圣眷!”

“嗯。”朱翊钧笑着说道:“内帑给十万银,筹建皇家船舰设计院,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出点钱冠以皇家的名义,简直是不要太赚的买卖!这可是皇帝的信誉!

王崇古一听就知道陛下要什么,汪道昆没反应过来。

“陛下圣明!”王崇古带头歌功颂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