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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教授一瞬间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纪沅也许去过战场?

她曾经为战场上的老将们做过免费的心理咨询,在无数的战士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质。

只是,听闻纪沅是在娱乐圈工作的,是一名艺人。

这样矛盾的结果,让连教授微微诧异,同时,她也对纪沅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如果让她主动去追溯纪沅的过去——她敢拿自己的职业资格证来发誓,有丰富经验的她也不能保证,可以彻底打开纪沅的内心。

好在,纪沅主动找到了她。

这说明,患者愿意配合治疗,只要纪沅愿意,在连教授的安抚下,他将会一点一点的抚平自己的伤口。

这一点,连教授还是能保证的。

二人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又互相给对方判定了印象。

在连教授观察纪沅的时候,纪沅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连教授。

这是他的习惯,前世做皇帝的时候,他会经常观察大臣,从而得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纪沅开门见山,对连教授说:“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连教授点头,温和的询问道:“你能说说更具体的吗?”

纪沅点头:“我曾经遭到过一些袭击,部分药物导致我失去了记忆。但并不是忘记了所有,只是忘记了一部分。”

连教授解释道:“或许是创伤性失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愿意讲一讲你是因为什么失忆的呢?或者,你愿意讲一讲你的过去吗?”

此时,纪沅沉默了。

连教授安静的等待着,她似乎不担心纪沅不愿意说。

当然,如果纪沅真的不说,她也不着急,她会等待下一次和纪沅的谈话机会,她有把握,这个年轻人迟早会说的。

纪沅身体往后微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连教授在心里判断道:这代表是一段很长的回忆……因为他找到了自己喜欢的,舒适的姿势,看上去短期内不会变……

纪沅开口:“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过去的回忆我不能完整的告诉你,但是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连教授表示理解,这是顾客的权利。

而且,她以前也接触过类似的病人,甚至有商业间谍,因为涉及了许多机密文件,所以他们通常都选择用讲故事的方法,隐藏起一部分关键的内容,但是能让心理医生抓到关键所在,从而开导他们。

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有,隐喻的童话故事、神仙故事、古代故事……

太多了。

纪沅讲的这个故事并不长,而且看得出来他没有讲故事的天分。

他平铺直叙:“我是在一场战争中受伤的。我陷入了埋伏,我的战友们死伤惨重,我的家人们也死在了这场埋伏中,最后只有一支小队存活下来。他们为了保护我,相继死在了敌人的刀剑下。其中,有我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死前,他告诉我,他与我的妹妹两情相悦,但他却说,希望我回去告诉我的妹妹,这辈子别等他了。”

连教授的心微微颤动着。

纪沅说的很平静,就像是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回家的路很远,我带不走他们的躯体,而我知道,我自己也快死了。就算我不死,我也没有脸面去面对我的妹妹。但是,我还是回到了我的故乡,在那里,我才知道,我的国家抛弃了我。”

“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夺去了我妹妹的清白之身,我的哥哥被迫害关进了天牢,择日问斩。我那时候,脑子里只剩下报仇,我一清醒就杀了我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将他的尸体拖行至宫中,我逼我的父亲退位,要他还我养父养母家一个公道。”

“这个行为,在古代,叫做谋朝篡位,我成了反贼,一如预言中说的那样。”

连教授大致听明白了,纪沅用了许多的隐喻,但她知道,这多半是一场豪门之间的恩怨。

其中还涉及到了几条人命。

她心中一跳,却很快安静下来,毕竟,她接触过的豪门不少,见到的大场面也不少。

人命,在这个和平年代,有时候也是不值钱的。

连教授声音温柔:“你的思路非常的连贯,你条理清晰,记得每一件事情。那么,你失去的记忆是什么?”

纪沅的眼中这才有些茫然:“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回故乡的。”

是的……

邱林一死,几乎将纪沅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压断。

他从邱林的尸体上扒下香囊,在大雨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他已经没有几分理智了,纪沅想放声大哭,可这只会浪费他更多的体力,他的理智甚至不能让他在师傅师娘、好友死后为他们痛哭哪怕一声!

他手里的香囊被邱林的血水染红了,血腥味中,夹杂着淡淡的女儿香,那是阿鸢最爱中的帐中香,他害死了她的父母,如今还害死了她的心上人。

纪沅万念俱灰,砸在地上,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大雨中,他绝望地想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他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没有。

此后,他的神智全无,记忆也随着消失了。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长安。

纪沅不相信自己凭借本能可以走回长安。

可当时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他回到长安就听到了阿鸢的下场,少女悲惨的遭遇,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手中的香囊,变成了尖锐的刺,纪沅在他三哥的大婚典礼上,一身孝服,骑着马,拦在了长安大街。

他是为师傅师娘穿的孝服。

也是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穿的孝服!

连教授沉思片刻,道:“或许,是有人带你回去的。”

纪沅摇头:“除了我师兄,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

绝壁谷遇害的时候,付落因为被召回长安,而逃过一劫。

如果真的有人能把他从绝壁谷的鬼门关带回来,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师兄一人了。

连教授道:“我可以提几个问题吗?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可以拒绝我。”

纪沅点头。

连教授道:“听完你说的故事,我有一些疑惑。受到敌军埋伏的时候,你们全军覆没,但你却九死一生,回到了故乡,并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对吗?”

纪沅默认了。

连教授道:“你从故乡醒来时,是否身上已经包扎好了伤口?”

纪沅略略回忆,却发现这一片记忆如同被灰雾笼罩一般,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记得自己后来去刺杀三哥时,尚有余力,那便说明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

纪沅皱起了眉头。

连教授不敢一次问的太深入,于是提出了最后一个疑惑:“在你杀了你的兄长之后,你带着他一路到了皇宫,你称之为谋反。我的历史书看的不多,但也知道一些,皇宫戒备森严,你重伤未愈,单枪匹马的进去,逼你的父亲让位,到这一步,难道没有人阻止你吗?”

纪沅道:“有禁卫军两千人。”

他杀了无数的禁卫军,杀到自己双眼通红,杀到理智全无。

连教授稍稍有些疑惑,道:“两千禁卫军,我可以这么认为,他们在皇宫中一定是精兵,对吗。那我能否提问,你真的认为,是自己一个人做的吗?”

纪沅顿了一下,迟疑地开口:“师兄救了我。”

连教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纪沅的语气却不是很确定:“师兄……救了我。他……借了兵马……救了我。”

模糊的记忆里,纪沅看到了皇宫中的兵马,那是来救他的。

除了师兄,长安城内还有谁,在这时候愿意跟一个乱臣贼子挂上钩?

连教授见他思绪已经有些混乱,知道自己不能问了,她连忙道:“不要紧,是谁救了你都不要紧,至少我们知道,你在这时候的记忆也是模糊的,对吗。”

纪沅闭上眼,叹了口气,然后睁开。

从绝壁谷回去,他重伤难愈,高烧不退,做的那些造反的事,仅凭着一腔恨意,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和逻辑可言。

他杀红了眼,恨毒了皇帝。

连教授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笑道:“时间已经到了,但是我非常喜欢你,抱歉,我这么说可能有些直接了。你是我遇到过最特别的男孩,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可以多和我聊聊。”

纪沅笑了笑:“我很乐意,连教授。”

他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连教授无奈道:“恐怕,你的女朋友不是很乐意,我猜的对吗?”

纪沅微微一愣,没说话,也没承认——也没否认。

疯狂给他发消息的是应舒涣,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他想要纪沅来看他的彩排,半天打不通他的电话。

纪沅只好把自己的地址发给他,应舒涣表示自己十五分钟就能开过来,纪沅在内心默默吐槽:十分钟过来,你以为你是开火箭过来的吗?

连教授遗憾道:“那么下次我们有机会可以继续聊,聊聊你的故事。”

纪沅今天说的也足够多了,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恐惧这些回忆。

所以时代发展还是有好处的,竟然还有专门听人倒苦水的职业?并且签署了保密协议之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越是有名的心理医生,他的嘴巴就越严,纪沅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情被人知道。

畅所欲言的感觉,比他想象的更好。

甚至好的都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能够坦然面对过去的错觉了。

只是,一下子回忆起太多,让纪沅的情绪波动较大,他有点累了,具体的表现就是身体疲惫,想念家中的床和牛奶。

还有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冬天,大马路上气氛肃杀,行人裹着羽绒服低着头匆匆地走着,寻找下一个有地暖的商场。

纪沅穿得挺多,他一到冬天就立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微博上还有给他跟应舒涣做对比的,因为是好友的缘故,对比起来就特别惨烈,惨烈到出圈了,路人都觉得这两人能做朋友真是离奇。

左边图片是纪沅里三层外三层,棉裤加绒马丁靴,就只有巴掌那么大的脸直接埋在了围巾里,冬天只看得到一双眼睛——他有时候还会戴帽子。标志是手里永远捧着的“建京市公安局见义勇为一等奖”赠送的保温杯,里面泡的茶每天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