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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杨斯年, 谢枝山也回了一礼:“厂公相邀,岂能无空?”

“那也不是,谢大人若有事忙,咱家还是等得的。”杨斯年徐徐说道。

彼此都方方正正, 恭而有礼。

谢枝山牵唇一笑, 指了处空地:“厂公请。”

不及晌午, 但日头红起来,渐渐像个火轮似的。

夏燕子唧唧叫个不停,宫里有凉地砖沁着, 宫外头,就全靠扇子送凉了。

蕉月苑内, 织儿把破开的西瓜分给院里人,剩下的两牙端进房里:“姑娘,我帮你削到碗里成吗?”

司滢说不吃:“放着吧, 或者你全吃了, 只是仔细别要落了凉。”

织儿端起一牙过去,热得恍恍惚惚:“今年这阳婆子也太狠了, 晒得人脸都痛。”

司滢替她扇几下风:“是挺热的,燕京太干了,最近不到晚上还不刮风。再这么下去,元元怕是要出痱子。”

织儿听了,脑袋不动,眼珠子却作贼似地转过来看她一眼,然后把脸埋进瓜瓤里,密密地笑起来。

这小模样太令人捧腹, 司滢拿扇面敲她一下:“怎地了这是, 西瓜这么甜?”

“嗯, 闷甜的!”织儿大嚼几口,嚼得两腮鼓得像松鼠,含糊地问:“姑娘,昨晚上的风……吹得凉快吧?”

司滢心头打了个趔趄,扇子都差点脱手。

她紧了紧扇柄,皮下隐有薄绯透了出来,不由小声嗔道:“你这丫头,昨晚上装睡?”

“也没有,姑娘出去太久了,我后头眼困,睡过去也不晓得您几时回的。”织儿憨憨地笑:“不过醒过一回,我把窗开了条缝,看见姑娘和郎君……”

后头再不用说了,光是司滢那回避的眼神,已足够让人品咂。

“我就知道不是我睡迷了,果真有那一出!”织儿兴奋地睁大了眼,又问:“接下来怎么办呢?是郎君向沈夫人提亲么?”

小丫头脑子快,眼瞳滴溜溜转两圈,很快就有新想法:“如果亲事定下了,姑娘是不是要跟着沈夫人回武昌,从沈府出嫁?”

这思路一跑八百里,司滢没脾气地看过去:“你也太操心了。”

织儿嘻嘻地笑,低头啃西瓜,啃完了往凉水里一冲,再掰成小块擦脸。

据老家的话说,这样能养容。

不过……她扭头去看司滢,一径羡慕道:“姑娘越来越好看了,这眼这眉,简直跟朵花儿似的。好些人说新妇娇颜,我们姑娘还没嫁呢,已经让人错不开眼了。”

这话该啐,司滢不大自在地放下扇子,拉过做针指的簸箕,动手去绕线。

然而人总归是心虚的,坊间流传那样的话,左不过是说新妇得了爷们疼爱,便生出一股子媚态,或说女人味。她呢?总不能是亲了谢菩萨一口,就变得……

线绕几圈,心神也像被缚住似的。

过不多时,听见外头响动,一大帮人来了。

起先还以为只是沈夫人一家,等所有人都进来坐定,才发现袁逐玉母女也在,甚至向来移动懒安的谢老太太也来了。

袁夫人头回到蕉月苑,四围看了看,笑着说:“这院子不错,里头景借得好,外头鹅卵石的道铺得也像样,傍晚还有叹凉的地方……”

说着,又朝窗外看了看:“听说那几头芭蕉树,还是山儿亲自种的。”

谢母拆台道:“他可没那么能干,铲了一担子土而已,立马说自己浑身土腥味,得回去洗澡换衣裳。要说是他种的,那可真是亏了栽植的下人。”

说起儿子这怪毛病,谢母也是好气又好笑:“我也不知怀他那会儿到底吃错什么,他打小就有洁癖,一天换几趟衣裳不说,吃食上也讲究得很。”

再指了指元元:“你说这么大的娃娃懂什么,那不是给就吃么?他偏不,比如在我碗里待过的勺子,哪怕是干净的拿去喂他,他也不吃,真是气死个人!要不是有个爷们样子,我真怀疑我生的是个女儿!”

世上当娘的,说起自己孩子总是没个停,沈夫人也跟着笑了几句谢枝山那些过分讲究的往事,末了夸道:“山儿挑剔归挑剔,眼光还是没得说。这院子精雅,选的山石也细腻,合适滢丫头住。”

长辈正聊着,袁逐玉兀地插嘴:“这哪里好了?芭蕉树下湿气重,藏鬼的地方,阴得很,要我才不敢住。”

冷不丁一句噎得人死,母亲袁夫人无奈地斥她:“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讨打!柳槐榕桑才招那东西,芭蕉叶子多好,胡仲弓的诗没读过?绿蜡一株才吐焰,红绡半卷渐抽花[1],多好的意境!”

恰好织儿端茶过来,笑着搭话道:“我们姑娘八字重,也不怕那些的。”

谢母调转视线,悠悠地滑过司滢的脸:“那倒是。”

论阴气,哪里比得过死牢?要是八字不重,当初也不会挑她了。

略一忖,又扫了扫喉咙,端起杯茶:“我儿还有多久下值来着?”

虽是大家都能听到的问,但老太太的眼神却只瞟着司滢。

袁逐玉待要作答,被袁夫人使手拽住,拖着盘李子过去:“吃点东西,刚才不是说饿了?”

这么个气氛之下,司滢只得看了眼天时,硬生生接话道:“应当……还有两个时辰。”

谢母唔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掰了些碎果子去喂元元:“来,我们小公子试试这个,蜜甜的,但不齁……”

老太太是真心喜欢孩子,平时总端着的人,这会儿架子全放,笑得眉毛都要飘起来了。

司滢看了会儿,回头摸杯子,撞上袁逐玉眈眈的眼。

对视几息,袁逐玉一撇嘴,掏出东西递过来:“送你的。”

东西看起来像靶儿镜,直柄,末端是巴掌大的圆片,像是云母片磨成的,镶着金边。透过它能看到桌面的纹路,而且比人眼看得要清楚不少。

这样精妙物件,怕不是随便几个钱能买到的。

果然袁逐玉就出声了:“这是那些蕃商走船带来的,可不是外头能买着的通街货!”

认识这么久,头回收到袁逐玉送的礼物,还是这样稀奇的东西,司滢有些困惑:“五姑娘,这太贵重了……”

袁逐玉也是初次上赶着给人送东西,本就不大抹得开面子,这会儿见她像要拒绝,直接盖上盒子推过去:“你不是总做针线什么的?那事儿伤眼睛,久了看什么都是散的,这东西反正我用不着,搁着也是搁着,给你使吧!”

好好的礼,送出不能不收的蛮横意味,旁边的袁夫人见女儿这样子也是糟心,干脆别开心神去逗孩子。

袁逐玉呢,礼送出后没隔多久,立马打听起事来,问司滢:“你跟泉书公主……怎么认识的?”

“见过一面已经,算不得认识。”司滢伸手给她添茶,如实告知。

袁逐玉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跟她交好呢,要是那样,偶尔也能进宫去找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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