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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题丢到谢母头上, 谢母当即笑言:“能入娘娘的眼,自然是两个孩子几世修来的福。”

过场话,旁边的人也赔着笑脸附和。

说完,谢母又微微皱下眉头:“不瞒娘娘, 眼下臣妇寿宴已过, 我们大姑奶奶也该回武昌了。按她的打算, 是这两天便要动身,且把滢丫头也一道带回去的……”

被提及,沈夫人也很快恭声道:“上禀娘娘, 臣妇确有此意。”

“原来如此,那哀家提得不是时候了。”太后眉目依旧, 但却连袁逐玉也松开了。

袁逐玉有些不知所措,扭头去看母亲,却见母亲使眼色让她回来。

眼眉间的那份凝重, 袁逐玉看得真真切切的, 是以再是不愿,也只能乖乖坐了回去。

看似只是顺嘴一提的事, 可以到此为止了,偏有人聒噪不止。

笑声起,那罗太监又开腔了:“武昌路远,一路颠簸已然是吃苦,眼下又正是大暑天里,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受得了?要咱家说,最好是待到天气凉了再上路,不用在毒日头底下赶路。”

又转与司滢谄笑:“姑娘头回进宫, 还不知咱们这里的好。虽说各处殿宇瞧着都一样, 实际宫里的景儿可多了, 足够姑娘逛上几个月的,西头还有个大佛堂,闲了跟着娘娘去抄抄经,也能给家人捐一份功德。等姑娘熟悉咱们这里了,该是恰好也转秋,到时候再往武昌去,岂不正好?”

‘叮’的一声,茶盖重扣的声音,太后肃起脸来看那罗太监:“要你多什么嘴?下去。”

“娘娘息怒!”罗太监立马扮出惊惶模样,嘴上连连赔罪,屈着背正往外退时,有小内官急急来报:“娘娘,宝文阁前的宫道塌了,小阁老与谢大人都掉了下去!”

“什么?”太后霍地站起来,险些没立稳:“可伤着哪了?”

小内官泥首于地:“谢大人伤着手,小阁老……摔断了腿,这会儿都昏着,还没醒。”

骤然响起一声扑腾的动静,是谢母没坐住,从椅背溜下来,又厥了过去。

乱麻麻一通翻腾,司滢上前去看谢母,被老太太一把抓住手。她嘴里念着什么,眼睛却闭得紧紧的,脸也白得吓人。

见姊妹晕厥,太后立马指了人去请医官,又喝问怎么回事。

“是那樽无量寿佛的铜像,今儿请进宫来,往大佛堂去的时候经过宝文阁,许是,许是车碾子太重,便把那处给压塌了……”小内官簌簌地答,虽瞧着害怕,但口齿是清晰的。

“佛像?那么重的东西,这可怎么得了?”太后脚下虚浮往后趔趄半步,腕上的念珠磕到桌角,发出‘嗒’的几下脆响。

她抚住心口,闭着眼念了几句经文,接着重新睁开,在宫人的搀扶中,仓皇向外走去。

脚步踩得很急,方才那股从容的仪态掉了一半。

司滢护着谢母,不经意朝槛窗外望了一眼,便见太后已然站到了白玉阶台等肩舆,妆花缎的袖笼之下,半条佛白念珠不停在颤,而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容之上,挂着双倍的悬心。

这出意外搅得宫里宫外都不宁静,等大家伙拥着谢母回到府里,再眼看着太阳下了山,谢枝山终于也被送了回来。

陶生居内,他阖眼躺着。除去脸上那一道绯色刮痕外,身上还添了不少外伤,嘴上皮肉白得像敷了粉,病态十足。

据宫里护送的人说,他跟那位小阁老站在宝文阁前叙话,末了往同一处离开,哪知宫道突然就塌了方,把二人给掩了下去。幸好营救及时,才没出大岔子。

谢母过来守了会儿,听医官说没大碍了,便挥着手开始赶人:“既然太医都说没事了,想必很快会醒。都回罢,他是个爱清净的,挤在这里鸡一嘴鸭一嘴,没得吵着他。”

老太太发了话,一个个只能走出陶生居,往各自院里去。

司滢回了蕉月苑,坐在边榻上,见织儿翻出披风挂到椅背:“晚上风凉,姑娘等会子过去可得捂严实些,别郎君伤着了,您也病了。”

这是笃定她晚些时候会偷摸过陶生居了,司滢把肘撑到案几,搓了搓眼。

“姑娘在想什么?”织儿逛过来问:“是担心郎君的伤势么?”

内宫有规矩,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所以谢府下人都留在外头等,她没跟进慈宁宫,也就不知道发生的那件事。

司滢没说话,脸靠在掌心。

要不是被谢枝山的事打岔,九成九,她今天就回不来了。

那罗太监再大的胆,不是摸着了太后的脉,哪里敢说那样的话?

所以宫里那位太后娘娘,为什么想留她?

在此之前,她与那位太后也就见过一面,左不过是寿宴时跟着见了回礼,太后确实多看过她两眼,但瞧着神色寻常,并没有对她过分留意。

就是这样理不清头绪,才更让人不安。

织儿绞了巾子,司滢接过来擦了擦脸,蓦地又浮起一份奇思:太后那幅神不守舍的焦急,到底是担心外甥,还是……另外那位?

浑然了一会儿,挨到半夜时刻,苗九来敲门,说是谢枝山醒了。

司滢套好披风,复又赶了过去。

“表兄醒了,可还好?”

见面就是这一句,对他的称呼已然成了她的口癖,实难改正。

谢枝山像睡蒙了,缓缓眨眼,又咳出两声。

可怜见的,受一身伤,脑门上还盖着白手巾,活像在坐月子。

司滢上去探他脑袋,摸着不算热,这才放下心来。

谢枝山说:“我不是装的,真伤着了。”

“知道,看见了。”司滢望向他包住的手腕,问:“还痛么?”

“这算什么痛?”谢枝山嗤了一声,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我伤得不重,折了腿的才叫重。”

折腿,说的当是那位小阁老了。

一道出的事,不说同病相怜了,也不该幸灾乐祸才对。司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问他:“渴不渴,要喝水么?”

谢枝山摇头,偏着脸喘了口气,这才回过身来:“今日在宫里,可吓着了?”

司滢想了想:“宫里的事,你知道了?”

“比较仓促,但还好,来得及。”谢枝山牵了下唇角,没受伤的右手从薄被里游出来,搭在了司滢手背:“你要是进了宫,我得花多大力气才能把你给捞出来?还好,还好。”

语气说不出的庆幸,司滢翻过腕子,拢住他几根手指。

清瘦却柔软,文质但有力。

她看着他,看他那双黑浓眼瞳,眼里似有万象。

这人,偶尔犯起邪来跟投错胎似的,但这样时刻,又好像背着哪样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全扎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消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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