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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什么?”

此人正是桑良玉。

管家赶紧把纸递过去:“街头巷尾出现的打油诗,说是唱了三天,眼下酒楼茶馆里的书生武将都在传,估计京都贵族都知道了。”

桑良玉拿过来看,脸色顿时阴冷。

管家:“是不是二王子派人……?”

“不是他。他和高遗山都不蠢,知道这节骨眼放出消息没好处,是有人陷害。”

管家:“除了二王子还有谁知道?”

桑良玉一脸凝重地望着舆地图,半晌后询问:“愕克善被斩了?”

管家:“上个月的事,您不是早知道了?”

桑良玉长叹一口气:“赵白鱼……你说我是不是太小瞧赵白鱼?”

管家:“大人您有经天纬地之才,那赵白鱼连个功名都没有,不过是前几年靠着嫁进郡王府才声名鹊起?您小瞧是有底气、有资本,要老奴看,那赵白鱼论打战论官场论谋略论人心都不如您。”

桑良玉:“可王月明败在他手里了。”

管家:“王月明也败在您手里啊。”

桑良玉的手指点着舆地图,眯起眼说道:“王月明是败在人心的算计上,他的心性谋略远在我之上。一介瘸腿书生能在两江呼风唤雨那么多年……能查不出当年的真相?能不报复我?可我和他阔别二十年,却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会怎么报复我?”

管家:“那王月明再厉害也不过是在两江商场有几分名气,拿钱疏通官场,还不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如何手眼通天能报复远在大夏,万人之上的大人您?”瞧了眼舆地图和纸张,他再提醒:“大人,谣言还是得尽早解决,小心有人拿去大做文章。至于二王子……甭管是不是他,也该敲打一二,免得不知这大夏朝堂是谁在主事!”

“拓跋明珠不足为惧。”桑良玉淡声说道:“我记得大夏的兵工厂共有四处?”

管家:“大人您记错了,大夏的兵工厂共有三处,分别在兴庆、西平和西凉。”

桑良玉摇头:“崇宗八年,姑臧县发现煤山,便在那处秘密创建一个兵工厂,当地煤矿供向全国,到崇宗十二年,煤山挖空,兵工厂废弃,但我近些时日闲来无事翻阅底下各府各县呈上来奏销的流水,发现奇怪之处。”

管家好奇:“哪里奇怪?”

桑良玉:“十五年前,有一王姓商人在姑臧县买下一座山种柑橘。”

管家忍不住笑了,“这西凉之地种柑橘岂不赔得底裤掉光?”

桑良玉:“是啊,可它偏偏挣了钱,每年交上来的商税固定在一个数值,数十年不变!”如何能看不出问题?“派些人手去西凉府姑臧县查看,我心里不安,太不安了。”

从赵白鱼斩了大半个东南官场开始,桑良玉便觉得诸事不顺,本来王月明死了,心头大患去除,他该安常履顺才对,偏偏没了一大笔入账,还有愕克善这么个隐患在,更被拓跋明珠和高遗山这两个跳梁小丑拿捏住把柄。

三年来,朝廷动荡,贵族争权夺利,大肆搜刮国家财产,使百姓入不敷出,更可怕的是大景货币的流通远高于大夏货币,而兑换大景货币的大通钱庄并不隶属于国家。

桑良玉无数次试图将大通钱庄纳为国有,却被朝中贵族一再阻拦,连陛下也怀疑他的用心。

他们早被大通钱庄喂得脑满肥肠,生怕纳进朝廷再也挣不了一分钱。

如此结果便是坐视大通钱庄壮大,与贵族豪绅往来,若骤然发难,怕是民不聊生,或可能在顷刻间颠覆政权,影响国运。

“派去查大通钱庄幕后老板的探子回了消息,道是会见拓跋明珠,提供资金支持,也想挣个从龙之功。”桑良玉眼中难掩狠辣:“打探到大通老板落脚之地,拿到执掌钱庄的印信后,杀了!”

管家:“遵命。”

***

大通钱庄的老板前脚会谈拓跋明珠,后脚便在落脚之处遭遇刺杀,被另一拨人救走,消息还是惊动拓跋明珠。

拓跋明珠从行刺之人身上搜寻到来自国师府的痕迹,心头明了,这是桑良玉对他先动手的警告,因此心慌意乱地冲高遗山说:“我早说过即便谣言不是出自我们,桑良玉也绝对会咬住这个借口出手!”

高遗山也有些惊慌,不过很快便能稳定下来,冷静回道:“既然桑良玉动手,我们干脆抓住他私通敌国的借口告至陛下跟前。”

拓跋明珠:“父皇太信任桑良玉这妖道了!”

高遗山:“恰恰相反,陛下从始至终防备桑良玉,不过是需要用着他对付大夏贵族。而今陛下病入膏肓,最担心之事莫过于外戚干政和桑良玉篡国。无论是您和五王子都是母族不显,且是知事的年纪,无外戚之忧,便只剩下桑良玉这个祸患!除掉桑良玉,莫过于通敌叛国的罪名。”

拓跋明珠意动:“试试吧,我这就进宫一趟。”

高遗山:“见到陛下,殿下实话实说。”

拓跋明珠有些不解:“实话实说不是帮桑良玉说好话?”

高遗山内心摇头,面上还是耐心解释:“殿下只需记住一句话,陛下欲除桑国师。”

拓跋明珠脑子一转,霎时明白了。

高遗山见状终于有了点安慰,永安帝比拓跋明珠更清楚如何行事才杀得了桑良玉。

***

拓跋明珠入宫一趟,将天都寨一役、包围泾州以及他和愕克善的和谈内容毫无隐瞒地告诉大夏永安帝。

病床上的永安帝坐都坐不起来,只从床幔中伸出一只手,挥了挥,便有太监上前说道:“二王子,陛下知道了。证据留下,您先回去吧。”

拓跋明珠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了。

***

第二日早朝,言官借坊间打油诗弹劾桑良玉私通敌国,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风声四起,必有根由。

便是无罪,也需查明。

言官劝谏被驳回。

第三日,朝中多名大臣继续弹劾,还是驳回。

第四日,言官再弹劾,呈上桑良玉和愕克善私下往来的书信,字迹不作伪。

监国宰相当堂传召桑良玉对峙,后者只说一句“清者自清”便不再说话,因此被关进刑部大牢,等候查明。

当然没有查明的机会,收拾他的证据任意伪造,桑良玉便如砧板上的鱼肉。

可是第五日,兴庆府传出愕克善通敌叛国被斩杀,而桑良玉忍辱负重从大景输入大量物资以提升大夏国力、经济的打油诗遍传大街小巷内。

与此同时,朝廷里属于桑良玉的人倾巢出动。

一边营救桑良玉一边借此攻讦拓跋明珠围攻泾州府分明兵强马壮,为何不趁机攻下泾州,反而答应和谈,且只要了五十万两白银便退离泾州?

哪怕是杀进泾州烧杀掠夺得来的物资也远远不止五十万两,可这般厚待泾州可是与大景私下勾结?

如此一把利刃被桑良玉握住,反过来扎进拓跋明珠等实力的腹部中心,一时间纷争不断,以至于忽略民间动荡——

大通钱庄倒了!

***

大通钱庄背靠大夏贵族,拥有源源不断的铜钱白银,尤其是大景货币。

但凡商人想兑换大景货币到边境榷场便首选大通钱庄,而大通钱庄还说服大夏贵族将钱存放在他们那里,每年给予丰厚的利息,如此持续七1八年,愈见兴隆,以至于贵族豪绅富商都选择把钱存到大通钱庄。

而现在,大通钱庄倒了。

先是对外放出大通钱庄大老板遭遇刺杀,不治身亡,闭店三日,做好交接准备,三日后如期开门。

三日又三日,大通钱庄始终没有开门,把钱存在钱庄里吃利息的人才急了,打砸门窗闯进去才发现里头早已人去楼空。

别说银子,便是一个铜板也没留。

这下舆情沸腾,百姓损失反而最少,他们没多少余钱,或达不到存钱庄的资格,或舍不得存进钱庄,反倒是喂饱多年的豪绅贵族先发疯,打通官场上下关节,官兵倾巢出动追查大通钱庄,将曾经与之交好的、有密切往来的人全部抓起来审问,兴起一场又一场的大狱。

兴庆府一时间腥风血雨。

连拓跋明珠也恨得眼红,因为他还挪用户部银子存进大通钱庄,现在全都没了,真正穷得叮当响。

高遗山眼睛也熬红了,对着失魂落魄的拓跋明珠说:“如今唯有一计能救你我。”

拓跋明珠紧抓住救命稻草:“说!”

高遗山:“当时是谁刺杀大通钱庄大老板?又是谁救走他?谁想要啃下大通钱庄这个钱篓子?又是谁,屡次上奏请求朝廷缴了大通钱庄?还有谁,在兴庆府贵族豪绅富商都把钱存进大通钱庄时,独树一帜藏起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