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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颂见她老实,才双指夹着发丝,念道:“往生。”

那根发丝瞬间化作一抹流光消失不见。

顾京墨知道,盘膝坐在床铺上的悬颂已经进入了她的回忆之境。

悬颂依旧是端正的模样,清冷俊逸如天际融融月。

整齐的发鬓,竟然与那张刻板的面容极为相称,一张少年的脸颊,也只有在双目闭合的时候才会有少年的模样,平日里太过死板,竟然显得老气横秋的。

她微微垂下眸子,看着手腕处的束缚法器,手指轻点尝试未能成功,显然悬颂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可惜,她学过的邪门歪道太多,解开束缚法术甚至是破解旁人封印过的千宝铃都不在话下。稍作努力,束缚法器便被她解开了。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这间房间。

她径直下楼,思考着要不要去见一见丁臾他们,便在途中遇到了初静仙尊。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错愕,初静仙尊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说道:“恩公,只要我道出实情,我有把握让正派修者放弃对您的追杀……”

然而顾京墨拒绝得决绝:“不必,我还沦落不到由你来救。”

初静仙尊干脆曲下膝盖,缓缓跪下,语调哽咽:“恩公,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若是继续这般腹背受敌……”

“那你们以后怎么活?”

“……”初静仙尊稍有停顿,“只要能救您……”

顾京墨随便扫了她一眼,终究是将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你道侣来了。”

说完大步离开。

初静仙尊恍惚回神起身,快速调整情绪,擦了擦眼角,转身跟着往外走。

顾京墨依旧是一身缘烟阁弟子装扮,遇到迎面而来的仙尊却未问好,而是径直走了过去,仿佛走路带风,气势凛然。

仙尊与其弟子都是一怔,被引去了目光,其弟子想训斥,却被仙尊拦住了。

刚巧此刻初静仙尊走了出来,唤道:“妄蛰。”

“我听说拍卖行出现了混乱,终究是坐不住,来三场寻你来了。”

“我无事。”

“嗯,无事就好。”

顾京墨走出去时,禹其琛等三人也回来了,明以慢去那边跟两位仙尊问好后才跟着顾京墨一同回到她们的房间。

途中,明以慢小声说道:“初静仙尊是我的小姑姑,年轻时便蕙质兰心,亭亭玉立,简直在我们明家都是出类拔萃的美人儿。妄蛰仙尊也是门派中的佼佼者,他们二人燕侣莺俦,能够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于飞之乐!”

话语之中全是对这对眷侣的羡慕。

顾京墨跟着点头:“那很好啊。”

回到房间,她询问道:“丹药炼制好了吗?”

此刻只有黄桃在屋中,云夙柠已经去了自己的客房,黄桃总是开心的模样,朗声回答:“丹药给我了,在这里。”

顾京墨伸手接过来放进了百宝玉内,低声道:“我去寻丁臾他们说话。”

黄桃立即点头:“好,我在此处等您。”

顾京墨在黄桃额头轻点,留下了一重保护禁制,这才转身离开。

*

悬颂进入了顾京墨的回忆之境。

这里是人界的街道,街道还算繁华热闹,衣着服饰早就不是他出生的王朝风格了,引得他多看了几眼。

他看到年幼的顾京墨捧着一碗比她脸还大的面条,一边吹一边走向路边。

路边有一口井,她将面放在井口的石头上,不在乎地面是泥土地盘腿席地而坐,这样就能吃面了。

店家没给她筷子,她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双,两根还不是同一个颜色的,显然是硬凑的一双。她并没有擦干净,便这般含糊地吃了起来。

悬颂站在井对面看着那个小小的一个孩子,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小脸有些脏,原本就有些自来卷的头发,因为没有认真梳理更显得毛躁。

脏兮兮的小孩,自然没有什么好的穿扮,身上的衣服明显比她的身材大,想来是捡别人剩下的衣服穿。

有人过来打水,见到顾京墨不由得一阵嫌弃:“小王八蛋在这里吃什么面,脏了井里的水!”

顾京墨哪里是能受委屈的性子?小时也是如此:“你那桶都没我脚底板干净,还好意思嫌弃别人脏?”

说着捧起面碗来,对他道:“赶紧打水,记得用井上悬的桶,别弄脏了我的面。”

“嘿!娼妓生的果然伶牙俐齿,在妓院里长大的真是没什么规矩,早早练就了口齿,方便你在馆子里和其他的婊子抢客是吧?”

提及这个,顾京墨当即愤怒,还未回骂,便有其他路过的人跟着接话了:“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原来是顾头牌的小野种。”

“头牌个屁,前些年还有些姿色,生了她之后就不行了。这小王八蛋也是个皮硬的,那么猛地灌打胎药都打不下去,硬是活下来了。活下来又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得跟着做娼妓,生来就是给一群男人按着乱叫的货色!”

悬颂听到这几个男人,用这般龌龊的话语羞辱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愤怒不已,朝着那几个人的轮廓一掌击出,却未产生任何效果,还险些坏了回忆之境。

一向沉稳的人,难得出现情绪波动都是因为顾京墨,竟然在回忆之境里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

他只能收手,再次看向顾京墨。

谁知,顾京墨却气得面容通红,甚至是愤恨地吼了出来:“她才不是我娘!我才不会和她一样!”

显然,她对自己母亲的身份十分嫌弃,甚至极力否认。

悬颂看着她,又看向在顾京墨身后不远处走来,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面容瞬间苍白的女子。

和顾京墨长大后的眉眼六分像,想来是顾京墨的母亲。

悬颂之所以确认,是因为该女子的发髻上交叉着插着两根古铜色的发钗,钗还是新的,暗红的宝石还算耀目。

那是顾京墨一直戴着的武器,不过是一件凡间之物,却被她做了本命法宝。

他早已猜测,那绝对是顾京墨的珍贵之物,现在看来,此物来自于她的母亲。

悬颂疼惜中却能够理解,他为何进入回忆之境便看到这样一幕了。

这是顾京墨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恐怕也是她悔恨一生的记忆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