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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的腕子, 带动着指尖,都?在抖。

为了掩饰, 她只好将五指扣拢,往掌心里收。

圣人号上了她的脉。

师暄妍稍稍抬起眉心,逆向一片辉煌绚烂的烛光,望着圣人如平湖般深邃难测的黑眸。

那双漆黑的冷眸,与太子宁恪何?其相似,不怒而生威。

师暄妍的软眸中闪着胆怯的碎光,在圣人察觉到她的探视,龙目往下沉之时, 师暄妍忙乱地撇开了视线。

郑贵妃抿唇,等待着圣人号脉的结果。

大殿之上一片阒寂。

韩氏仍匍匐在地,远远地注视着师暄妍那道姣好清幽的倩影。

今日,一定就是那小?贱人的死期!她忿忿想着。

圣人的眉心微耸。

郑贵妃清楚地察觉到了, 心头一喜。

她本以为圣人在医道上只?有三脚猫的本领,没想到,圣人竟的的确确是钻磨了几分的。

圣人就快要宣判了, 师暄妍难逃一死, 太子也?无?法幸免, 必受追责。说?不准, 太子色令智昏,还会为了一个满口谎言的女?骗子顶撞阿耶。

这?就是郑贵妃要的结果,父子离心, 襄王得利。

师暄妍犹乌云聚顶, 压得她心头沉沉, 透不过起来。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圣人按在她腕上三寸的手指撤了回去,那股刺骨的凉意脱离了她的皮肤, 可是师暄妍却更加汗毛倒竖。

觳觫地等着,一道判处她立斩不赦的旨意落下。

心肝摇颤,惶惶难耐之间,上首却传来一道平和的笑音:“皇长孙方足三月,胎相未能全稳,太子妃今日受惊了,也?在朕的太极宫中跪了这?么?久的时辰,也?该放轻松些?了。”

圣人根本就是满目宠爱,要送她回的意思。

郑贵妃睖睁道:“圣人!”

她拉扯长了调门。

结果被圣人无?情打断,那道如刀刃般锋利的墨眉紧蹙,沉声道:“怎么?,难道连朕的医术,你也?信不得了?”

郑贵妃吓得连忙屈膝跪地,慌乱间叉手垂眸道:“臣妾不敢。”

师暄妍也?尚在震惊当中。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没想到圣人的医术这?样差!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了,可吓坏她了!

师暄妍还没平复自己的呼吸,圣人接着宣判。

“郑贵妃,无?证诬告太子妃,依我大澧禁中刑律,赐掌掴三十,笞刑二十记,不得自赎。”

郑贵妃两眼翻白,几乎昏死过去。

可圣人金口玉言,断了师暄妍怀孕,如果谁再有疑义,那就是质疑圣上。

郑贵妃再想掐死师暄妍也?得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如果继续追究,只?怕责罚要双倍。

郑贵妃箕踞瘫坐在地,两眸无?神,眼睑下渗出了粒粒泪露,挂在纤细的睫羽上,好不可怜。

郑贵妃就是韩氏今日入宫最大的靠山,眼见靠山倒了,韩氏便知?再无?指望。

可她不甘心呐。

她乘人不备,跳将起来,飞扑向殿中仍跪坐毡毯上,清姿姽婳、如烟似雾的少女?。

太极殿上,岂容一无?知?村妇放肆。

韩氏根本没扑到师暄妍身上,隔了还有一两丈远,便已被近卫拿下。

卫兵押解着口中唾骂不休的韩秦桑,将人送到太子妃跟前?,听候圣人示下。

韩氏嚎啕着,哭得喑哑了声线,两只?眼睛肿若核桃:“她没怀孕,她没怀孕呐陛下,你是受她骗了……她犯了欺君大罪……陛下,那些?参汤,那些?赤练草毒,都?是我给她下的,她不可能有孕的……她中了我的赤练毒,怎么?可能怀孕……陛下,你真的昏聩了吗……”

这?韩氏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了,竟敢直言陛下昏聩,郑贵妃掩面自知?救不得,更加懊悔今日一时冲动,受这?婆子唆使。

她恨不得,把这?胸大无?脑的韩氏一把子扼死在殿上,替自己出上一口恶气!

圣人嫌恶韩氏粗俗聒噪,着人往她口中塞了一块墨砚。

这?块用旧了的墨砚方方正正的,塞到嘴巴里,又硬又涩,堵住了韩氏全部的未尽之词。

她说?不出话来,便只?有眼泪自眼眶里夺路而出,肆意汹涌地往下掉。

圣人心境平和地看向师暄妍:“朕听说?,此人是太子妃的养母?”

师暄妍躬身下拜,回话:“暄妍曾在洛阳寄居,的确是住在韩氏家中。但我师家父母,曾给了江家一大笔钱财,作为抚养我之用,那些?钱财,以暄妍在江家的用度,可照料暄妍一生,还有不少盈余。但江家的舅父舅母,却侵吞了那笔钱财,对暄妍动辄呵斥打骂,是以,暄妍从?未认过江家舅父舅母为父母。”

“竟有此事,”圣人联想到,当初师暄妍离国去都?,远赴洛阳还是自己一道旨意酿成,愧疚之情涌上来,使得他的语气不禁更是温和柔煦,“那朕今日给你一个恩典,江家这?韩氏,你想如何?办?”

圣人是把权力交给了师暄妍。

可她心虚。

她并没有怀孕,终究是欺瞒了圣上,因此不敢讨任何?恩典。

只?是再拜,道:“圣人不必顾念臣女?,请以律法办。”

圣人也?对她刮目相看,赞道:“好。”

这?个小?娘子,大抵今后陪伴在太子身边,也?不会用感情来造作拿乔,是个稳得住的。

圣人颇觉喜欢。

但当圣人处置韩氏时,脸孔立刻变得森冷,由阳春三月天猝然倒转数九隆冬,声音也?更为愤怒:“太子妃身居一品,乃女?眷之中的官身,既然所告她者亦为女?眷,便与以民诬告官员的律法论?处。依我澧律第十二卷 第十三条,民间若有诬告、构陷官员者,徒七年,官三品上,徒双倍。”

也?就是徒刑,一十四?年。

韩氏甚至不知?道以自己臃肿肥胖的身子骨,还能不能撑得过十四?年,这?岂不就是,要让她后半辈子,都?在牢狱里度过?

她的后半生,完了!

韩氏叼着那块砚台,两眼如鱼目般凸出,“呜呜!”

她发出惨痛的哀嚎,不依不饶地咆哮着。

挣扎间,被不堪其扰的卫兵一记手刀敲在后颈,韩氏终于晕厥了过去。

圣人对师暄妍缓声道:“太子妃,这?恶妇咆哮大殿,诬赖于你,朕已为你出气。夜色已深,你且,出宫去吧。此间事,无?须你料理。”

一直到此刻,师暄妍的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她怎么?就如此幸运,正巧碰上一个不通岐黄之术但却偏要嘴硬的圣人,竟然轻松地就蒙混过关了?

正巧赶上王石进来,他脚步轻快,来到师暄妍身边,笑吟吟地请左右搀扶太子妃起身,轻摇一把塵尾,佝偻着道:“太子妃,宫车已在宫门停驻,太子妃请。”

师暄妍被王石派遣的人送出了太极殿。

刚刚迈出殿门,太极殿中,便传来郑贵妃幽微地,向着圣人撒娇乞饶的声音。

一声声娇滴滴的软嗓,恨不得酥麻了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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