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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栖岭气急:“死人了吗!”

外头的懈鹰愣了下答:“没死。”

“天塌了吗?”

“没塌。”

“给我等着!”

花儿闻言笑出了声,身子一抖一抖,就被白栖岭压在了怀里。她见他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劲头,就给他泼凉水:“就这么色令智昏?白二爷多少有些猴急了!”

白栖岭手捂住她嘴,吓她:“让你看看什么是不管不顾。”

那一瞬间花儿咬住他的手,伸长的脖子被他咬了一口,忍不住呜出声来,懈鹰便在外头摇头。

柳公老远见此情形,就把懈鹰拉到一边,好心劝他:“你也正当年富力强时候,若是喜欢柳枝,不如早些跟花儿说。别等到她们办完了事回燕琢,那就来不及了!”

懈鹰的脸腾地一红,心事被柳公说中,一时吶言。柳公便教导他:“你年纪轻轻就去参军,这些事不懂不丢人,柳公教你你听好:先去问女子是否愿意,人家愿意,再去找花儿和二爷。懂吗?此事,要女子自己愿意。”

“像二爷一样抢了多省事。”懈鹰念叨一句,把柳公气笑了,拍打他一下。劲儿使大了,老人自己倒咳嗽起来。那头动静小了,懈鹰又小跑着去复差了。

原是这事,先前白栖岭在城外放炮的新武器,这一夜被兵部派人运走了。懈鹰拦了许久,兵部的人便将白家的货场围了,大有不交出来便将其平了之势。因白栖岭叮嘱过,若有人打那炮的主意,装模作样拦一下,而后给了便是,于是最终让兵部的人运走了,这才回来票报。

“运去哪了?”白栖岭问。

“运到宫里去了。二爷果然料事如神。”

“甚好。”

白栖岭穿好衣服连夜去了兵部,说是要将那炮讨回来,兵部自然拦着,白栖岭便在兵部门口打砸了一通,将门劈出个窟窿,有人上前来阻止,又将那人打伤了,就这样闹到天亮才回府。

消息很快传到宫里,正在闭目养神的娄擎眼都没睁,只说一句:“由着他闹便是。”宫人对此不意外,那炮运回宫后连夜就拆了,原本想着再造一个,零件还是那些,却装不上了。皇上连夜杀了两个,此刻虽在气头上,但对白栖岭有了惜才之心,加之还要用他,自然对他宽宏。

娄擎还因着那炮生气,宫人又来报:太后派人去传戒恶了。

她就这样急?这样怕?那戒恶老和尚能要了她命不成?娄擎自然不许,当即派人去了客栈,要将戒恶接走,却不巧遇到了太后的人,双方互不相让,首次正面打了起来。

客栈老板钱空在里头急得打转,眼见着客栈要被砸了,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欲跑上楼要戒恶想办法,刚跑了几个木阶,便被人用东西砸晕了,横在了楼梯之上。

戒恶看着这一切,手中的念珠一刻不曾停下,口中念念有词外面刀光剑影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人大喊:戒恶方丈,出来!不出来就放火烧了!话音刚落,喊话的人就被一刀杀了。

有人摸窗爬了上来,戒恶睁眼,看到花儿。他似乎不意外她为何能进来,只是问她:“你为何来?”

“你被抓走只有死路一条。太后要杀你,皇上保不了你。”

“那与你又有何干呢?”戒恶问。

“不至于无辜送死。”花儿扯住他宽大衣袖:“不管你为何来到京城,不要一人送死。你先跟我走。”

戒恶自然不肯跟她走,花儿与他撕扯起来,情急之下一根针扎进他后颈,戒恶并未想到她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眼睛吃惊地睁大了,在她皱眉之间倒了下去。

“倔老头!当自己是孤胆英勇呢!”花儿抱怨一句,与懈鹰一起将人弄走了。

外头打得不可开交,宫里却异常平静,太后和娄擎各自在殿内,都等对方让一步,见没有让的痕迹,太后便要小太监拿一块血玉给娄擎看,娄擎看着那血玉许久,眼神慢慢狠戾起来,却摆手道:“收。”终于是败下阵来。

如此一落败,心中对太后的不满和恨意又累积一层,心中不甘,派人去盯,得知戒恶趁乱消失了,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甚至暗暗赞了一声:“好!干得好!”只有遇到这等对手之时娄擎才会觉得真正地痛快,与聪明人斗令娄擎骨子里的兽性燃烧起来。

“太后自然会派人去找,我们也找,偷偷找。”娄擎对戒恶愈发起了好奇,宫外接连闹鬼令太后失却了冷静,她派人去抓鬼,又不忘抓戒恶,这其中显然有关联。

而当戒恶幽幽转醒,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幽闭之所,一盏油灯亮着,照出两个人影。他分辨出来了,是花儿和白栖岭。

戒恶自嘲地笑了,他自己聪明一世,却被花儿这姑娘骗过了。从前以为她光明磊落,不屑于用一些肮脏手段,却不料这姑娘做事根本不在乎手段,能成事就行。哪里是有风骨?分明是一个“江湖骗子”。

此刻江湖骗子正瞪着大眼睛看他,见他醒了就嘲笑他:“老头儿,是不是怨恨自己看人走眼了?早跟你说过我厉害着呢,你偏不信!”

戒恶脸偏过去不愿理她,花儿嘻嘻笑道:“老头,你可知带你走后发生什么了?皇上的人认输了,太后的人要当场斩杀你,待他们跑上去,你已人去楼空了。那皇上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在他母后面前软着呢!不定有什么把柄在他母后手上。”花儿讲完抱膝看着他,见他仍不做声,就戳戳他:“老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你不信任我,你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定是谁都不信任的。你挨个去试探,先是白栖岭,又是我,就连柳公,你都要试探。你试探来试探去,又不肯交与真心,你怕什么呢?你被人出卖过是吗?”

“你不必试探我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谁。我来自燕琢城,你一定知晓燕琢城的,被屠城了。谷家军收留了我,我成了一个斥候。我来京城是为刺杀那歹毒的母子。”又看了看白栖岭道:“他也是燕琢城人,我们从前是旧相识。”

戒恶定定看着花儿,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听到了想听的话,并一早就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老人眼里渐渐就蓄起泪光,看向白栖岭问道:“你还记得他吗?”

“他,指的可是曾经的七皇子娄禔?”白栖岭问。

老人点头。

白栖岭一霎那便想起了娄褆那张脸,菩萨低眉,一笑惹人顾。这些年来白栖岭始终派人去寻他,

但遍寻不见,他就这样消失在人世间了。

“他在哪?”白栖岭问戒恶。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压抑心中的痛苦,良久方开口:“他去了,葬身于火海了。”

老人的泪水转瞬就落下了。

老人流浪于世,途经那座寺庙的后山山洞里住了下来。戒恶不喜欢世人,只喜欢动物。一日遭遇暴雨,他被困于山洞,将死之时听到外面有人经过,老人便大声呼救。他听到外面有窸翠动静,紧接看有人开始借助各种东西去清理洞口的泥沙和巨石。不知过了多久,戒恶终于看到了洞外的人。

他第一次见娄之时,被他脸上的伤吓到了。他从未见过有人的脸是那般的恐怖,被烫了一个又一个字,因看被烫太多,字重叠到一起,最终已看不清是什么了,它变成了纯粹的伤疤。可他的眼神却慈悲,当他看人之时,那人仿若能放下内心的痛楚。

戒恶问他:“你是谁?”

娄褆摇头不语。

戒恶道:“你救我一命,我要报答你。”

娄褆又摇头。

“你真是个怪人。”戒恶道:“你救人什么都不图,这世上没有你这样的人。”

身后传来响动,娄褆对他摆手,要他走,戒恶懂他的意思,转身走了。

但戒恶放不下这个救命恩人,他虽是个丑陋的怪人,脸上那么疤痕、不会讲话,可他的目光实在慈悲,戒恶想去看看他。他悄然潜进寺庙,跟在他身后,默默观察着娄褆。

娄提身后总是跟着几个侍卫,当他在寺庙里经过之时,香客被吓得撒腿就跑,甚至来不及看他的眼睛。

他不讲话,不会讲话,也不被允许发出声响,他在修行,身上却不时落下鞭子。奇怪的是他从不喊疼、不皱眉、不反抗,好似他的肉身已死去,而魂灵丝毫察觉不到痛楚。

他有时会去后山,在一块石头上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去后山之时,侍卫觉得无趣,便自己去玩,走之前威胁他:“别想跑!跑了就杀了你!”

侍卫走了,戒恶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问他:“你是罪人?”见他又不言语,便道:“你若是罪人,他们可以直接要你死;他们没要你死,而是这样折磨你,那罪人便是他们。”

戒恶对娄提说:“打今日起,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你,我要将你的救命恩情还给你。”

他说到做到,悄悄藏身于娄褆的周围,看他的一举一动。当侍卫对他挥鞭子时,他便丢出一块石头砸到侍卫的眼睛上;当侍卫要欺辱他时,他就欺辱回去。侍卫以为娄褆身边附着了什么,竟开始收敛。

戒恶发觉娄褆格外良善。他被人唾弃,却从不与人生气,若遇到哪个孩童啼哭,他会蒙着脸送上糖果;若有人有解不了的苦,他便以他的智慧在纸上写几个字,以助人度过艰难。

戒恶想:他果然不是坏人,他是那样好的人。

可这样好的人在一个深夜被人带走,戒恶在他们后面跟着,一直跟着,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走到一个未名之地。那里没有寺庙了,那里有许多恶人,被关在一起,相互蚕食,无论男女。

而娄褆,住在一个破茅屋里,赶上隆冬,大雪压塌了茅屋,他也不生火,因为侍卫不许。但侍卫自己也受不得,便丢下几句话,自己寻好去处。

每每这时,娄提便会出去走,他在深山的小路上绕行,他不能讲话,但戒恶却仿若能听到他心中的呐喊,那喊声穿越深林密谷,最终抵达天际。戒恶有时会逗他,学一声虎啸,看他会不会怕,他却停下来,看着戒恶的方向,慈爱地笑了。

戒恶一把年纪,被他这样笑,就涌起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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