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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欥递过来的则是,一包当着她面刚刚拆了封口的手帕纸。

是时舒常用的品牌手帕纸巾,纸张印有繁复的花纹图案,纸张很厚实,没有香味。

是新的,没用过的,他也没有直接接触纸面的。

他刚从和董事长的交谈对话中转换过来身份,声音有些紧张:“您要不要紧?是不是水温兑得不太合适?”

时舒没有回答。

她先接过吴千禾递过来的纸巾,在众目睽睽以为她要冷落了小助理,去接受吴董心意的时候,她却拂了他的面子,将那两张裸露开的纸巾垫在桌上。

她又接过来自己助理递来的手帕纸,从胶带封口中抽出一张轻压在唇角,拭干净唇角的一点儿水渍后,将那包手帕纸压在摊开在桌上的纸巾上。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她的行为。

但吴千禾明白她的意思。

她虽不排斥和他握手的行为,但却介意使用他的手触碰过的纸巾。

吴千禾想起时汐夫妇逝世的最初那几年,时汐集团的经营每况愈下,几年后分崩离析,瓦解不过就是倾刻之间的事情。

而当时年轻气盛的他,说服几个投资商,打算收购时汐集团,几次尝试着联系到时文奎董事长说收购的提议,都遭到直接的拒绝。

“您这把年纪,要想让一个支离破碎的企业起死回生,难哦。您又何必苦撑着?明明被收购对您来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老人家遭遇了巨大的家庭变故,要撑起一个分崩离析的集团,不是难,而是非常难,无论是精力和财力都显得力不从心。

但——

“死神带走了我的妻,我的女儿和女婿,空留我和我那年幼无知的外孙女相依为命。”他笑笑说:“我要用余生填补对孩子那四分之三的爱啊。”

所以,他撑下来了,而且,有了如今的成就和商业版图。

有那么一瞬间,吴千禾似乎明白了,这些年,老人家那么坚持,那么努力,甚至拼命地支撑起整个集团的原因,他为的或许就是这么一天?

他的外孙女儿,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希望和情感寄托,时舒,她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她对任何人的喜与恶都可以坦坦荡荡,而不是畏于权势下的敢怒不敢言,她不需要向别人低声下气,她不需要请求拜托任何人的帮助,她甚至无需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她只要做自己,顺从本心地做自己。

个性张扬有度,自由恣意。

一路从白手起家,吃过许多的苦,艰难的时期,也曾将老人家作为前行路上的榜样的吴千禾,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时舒与他相比,竟是如此幸运的企业接班人。

如果,他有她这样的条件,那千禾电池远不止如今的成就。

眼前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代替长银半导体韩董出席的小儿子韩孟溪性格乖张,因和在座的好几位都有过不如意的时候,趁着他爹不在,酸溜溜地挑衅道:“原来,小时总对吴董这样的行业前辈,也和对我这样的晚辈一样狠心无情啊?”

吴千禾回过神来,明知故问:“哦,我是错过了什么消息吗?小时总是怎么对小韩总狠心无情的?”

他不显山不露水,却……

“难道小韩总是因为丰富到整个澜城人人尽皆知,家喻户晓的情史,被小时总奚落嘲讽了?”

“那倒是你小心眼了。不是小时总对你狠心无情,换作任何一位被你追求的正经姑娘,听说了你的那些风流韵事,恐怕都忍不了要奚落你几番吧?”

根本没有那么夸张,好吧?

还家喻户晓的情史。

最多也就豪门圈子里那些人乱传罢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韩孟溪,更气了:“你……”

舞台上一轮节目表演完毕,正在进行第一轮抽奖环节。眼看着多少会发生一些口舌之争,时舒倒没什么打算制止的意思。

她把保温杯盖搭在保温杯上。

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徐欥也没有干涉眼前的状况,他很自然地将杯盖拧进,试了试密封性后,他将保温杯收起来,放进背包里。

倒是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博,拎起搁在筷架上的公筷,轻磕掷桌,突然出声道:“我中奖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方年汽车的蒋董,坐在高博旁边,立刻同他搭上话:“董助是中什么大奖了吗?”

“看到屏幕上的中奖号码了吗?那有我的兑奖券。”

蒋董以及这桌上的大部分面孔,刚才都沉浸在默默吃瓜中的嘉宾们,这才抬起眼看向大屏幕。

密密麻麻的中奖号码。

一排又一排。

突然有人核对了自己的奖券,说:“我也中奖了。”

“还有我。”

“还有我。”

“……”

不知是谁抢先着恭维起来:“时董可真豪爽,我们受您之邀来参加时汐集团的年会,就已经是倍感荣幸了,怎么还好意思又吃饭又拿奖的?”

“对了。”有人问起头:“这是什么奖啊,怎么这么多人中奖?”

时文奎笑笑不语。

高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

他掀起眼皮,唇角带讥:“阳光普照。”

“什么?”

这会儿众人听清楚了。

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清脆洪亮,但……并不是很悦耳:“恭喜以上1888名员工,获得我们今晚的阳光普照奖,希望获奖的各位,明年都可以沐光而行。”

阳光普照奖。

还1888名。

“董助可真幽默。”

“中个阳光普照奖,也值得董助激动得站起来。”刚才落了下风的韩孟溪把情绪发泄到此处,未尽之言倒好像是高博小家子气,没见过什么世面。

高博拿起韩孟溪的奖券看了一眼:“嗯,即使有1888名获奖者,也有人连阳光普照奖都中不到。”

没中奖的韩孟溪:“……”

以及,没中奖的徐欥:“……”

后面的奖项在没有获得阳光普照奖的1888名获奖者之外产生,多轮抽奖环节,但徐欥依旧没有中奖。

这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

他从小便知道,他不是幸运的人,他需要靠努力和勤奋去弥补生命里的缺角,那缺失的一部分幸运。

一个接连一个的节目表演。

歌曲。

小品。

舞蹈。

乐器。

节目的元素之多,表演阵容之强大,不亚于一个地方电视台的元宵晚会。

热闹和气氛离不开串在表演节目中的抽奖环节,丰富的奖品和现金双重奖励。

大奖和巨额奖金的幸运儿诞生,将现场的热闹气氛推到最高潮。

有人却在高朋满座中走神,游走在热闹之外。

他一整晚心绪难平,许秘书的话,像平地阵阵春雷,一遍又一遍地炸开,炸得人心情颤荡,皮开肉绽。

-

年会结束。

有人满载而归,而有些人……

重在参与。

因为包下了周边几家酒店,时汐集团的员工和来宾可以自行选择在酒店入住。住不惯酒店的本地的员工,也可以选择回家休息。

时舒肯定是要回去的。

徐欥把车开过来,时舒看了眼腕表,表示时间不早了,她让他先回家休息,她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我送您回家。”

不知道是他刚刚走神了,还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时舒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声音较第一回 略重:“我自己可以回。”

“我送您……”

我送您回家。

这遍他不至于还没听见。

因此,徐欥话还没说完,便被时舒略略收敛的不耐打断:“啧,徐助理那么烦呢?”

徐欥眨了下眼睛,原本清澈明亮的眼中随即染了层水雾色,大概是因为她的不耐,他的语速因此变得有些缓慢:“我能不能,先送您回家?”

雾色水汽在他的眼眶里蓄积,连眼眸深处都透着湿润,时舒总觉得,徐助理今晚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她因此,耳根子一软,摘了眼镜放在包里,松口道:“你随意。”

说完,时舒自顾拉开车门,自己坐在后排。

检查过后排连门落锁以及她有无不安全乘车的行为后,徐欥才坐进驾驶室。

等徐欥也系好安全带,时舒靠在后排右侧的坐椅上,突然开口:“难道是我今天的演讲太感人了,所以,徐助理才会哭?”

徐欥原本有些发酸的鼻子果然一紧,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皮翕起又掀开:“我哪有哭?”

时舒勾勾唇:“哦,是吗?”

“你刚才没用指关节抵住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