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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朝臣紧随其后?分毫不留情面道:“老臣上了年纪,也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只说一句,莫说那北岐女子已经平安归来,便是皇后?娘娘当真要了那女子性命,老臣以为,圣上都?不当如此作罚!圣上若执意为那女子惩罚皇后?娘娘,只怕是要寒了边疆万千将士的心!”

几句话说得简单,却是铿锵有力。

底下朝臣听了,皆是小声应和?,都?道“是这个理”“那北岐女子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之类。

更有甚者,直言“那北岐女子本就该死”。

即便北岐早已不复存在,可对于陈国人而言,对北岐的厌恶早已深入骨髓,特别是提及贺宛这个狐媚惑主的北岐女子,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陈俞的脸色自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从前他与这些?朝臣也并非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只是即便那时他们争吵得再怎么厉害,也绝不至于像如今一般难堪。

大约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们不论如何争吵,到底都?是在为陈国谋算,而如今,陈俞却是为了一个北岐女子。

这日早朝到了最后?自然是谁也不肯让步,而后?不欢而散。

***

常宁宫这边看似平静,可其实却也没少往外头?打听消息。

贺宛既然如此算计了一番,自然是念着不能白费了心思?。

经了昨日夜里那一遭,常宁宫里边的宫人尽数被陈俞以玩忽职守的罪名换了下去,贴身的几个婢子为此丢了性命,其余宫人或是被遣去做粗活又或是被发买了出去,总之下场都?不太好。

而如今常宁宫里边伺候着的,都?是陈俞吩咐了底下人连夜挑选着送来的,其中贴身伺候的婢子有个名唤玉桑的,父亲在陈国是个小官,母亲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北岐人,所以这玉桑身上也算是流着一半的北岐血液。

从前这玉桑因为母亲是北岐人,这样貌上也与北岐人有些?共通之处而备受欺凌,陈国人对北岐人的怨恨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玉桑身上还流着一半陈国人的血,那些?人也依旧在瞧见她那与北岐人极为相似的面容之后?对她厌恶至极。

所以即便是入了宫,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可不曾想眼下她却正是凭借着这张脸于一半的北岐血脉成?为了宛妃的贴身婢子,要知道如今的皇宫中,这位宛妃可当真是最受宠的主子了。

大约是这玉桑确实合贺宛的心意,人方才送来,陈俞便给了那负责此事的太监重?赏,那太监见揣摩对了主子心意,欢喜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处放才好,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领了赏。

而那玉桑也是个机灵的,她从前吃得苦头?不少,如今有了机会?能在贺宛面前当差,自然是打定主意要好生表现,万不能行差踏错分毫,所以在贺宛跟前事事做得细致小心,才不过两日,就成?了贺宛身边最得脸之人。

自然,这也和?她那张像极了北岐人的脸有着莫大关系。

贺宛如今在宫中就算再怎么如鱼得水,也终究是孤身一人,见了玉桑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也能有些?慰藉。

可这会?儿?,她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忍耐了好几番,还是克制不住将桌上杯盏尽数砸了,莹白的碎瓷片散落一地,底下的宫人也尽数跪着,心底虽然都?知晓贺宛如此举动太过肆意,可却也无?人有胆子在这时候上前阻拦。

就连这几人之中甚为得脸的玉桑也只是跪在一旁。

直至贺宛又砸了好几个上好的花瓶,方才算是稍稍消解了她心头?的火气?,只是面色却依旧不算好看。

到这会?儿?,玉桑方才走上前去,劝慰道:“娘娘何苦为这事动气?,不过是那些?个老匹夫说的浑话罢了,连圣上都?不给他们好脸色瞧,可见他们这话说得愚蠢!”

玉桑确实是个聪明?的,这话也一下子便说到了点子上。

那些?个大臣心里怎么想或许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圣上,左右他们也越不过圣上去。

贺宛面色稍稍缓了些?,可说起那些?大臣所言,她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快,“若是北岐还在,这些?个老匹夫怎敢如此侮辱本宫!”

她最不能忍受的,大约是那些?朝臣将她与赵筠元相较之时,将她贬低得几乎一文不值。

她向来高傲,即便如今北岐不在了,她这个所谓的北岐公?主身份,甚至已经无?法与他人言说了,可她以为,她依旧可以依靠着陈俞的宠爱站上高处。

听到这儿?,玉桑不禁没有再开口劝慰,反而笑着开口道:“如此,奴婢反而要恭贺娘娘了。”

贺宛不由皱眉,冷声道:“你在嘲讽本宫?”

玉桑忙摇头?,压低声音道:“奴婢怎敢?只是娘娘细想,您所谋算之事本就不易,若是此次之事当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那赵氏只被幽禁,却还占着那皇后?的位置,又已对您起了防备心思?,您若再有什么念头?,就更是难事了。”

贺宛不曾应答,玉桑知晓她已将自个的话听了进去,便又连忙接着道:“这些?大臣所言,虽然并非实情,可却如同往那本欲平静下来的湖面又投了石子,这般一闹,只会?让圣上对平白受了委屈的您生出怜爱心思?来,也会?明?白,只有让您身处高位,方能不被旁人欺凌了去……”

听到“高位”二字,贺宛的眼神微微变了变,面上也总算有了笑意,她赞许道:“到底是我?们北岐的姑娘,是比这些?陈国人要聪明?许多,你放心,等本宫坐上那高位,亦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玉桑面露喜色,忙跪下谢了恩。

贺宛弯了弯嘴角,却又将目光放在一旁跪着的那几个宛如鹌鹑的宫人身上。

方才听见玉桑所言,那几个宫人个个听得分明?,心里的恐惧却是一阵盖过一阵,若是可以,他们只希望自个是个聋子,毕竟后?宫之中,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这样的道理,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可惜他们也没得选。

等二人商议完,那几个宫人又察觉到贺宛的目光,更是被吓唬得瑟瑟发抖,仿佛大限已至。

而玉桑却明?白了贺宛的意思?,径自往前一步道:“方才听到的东西?,一个字也不许往外头?说,若是让我?知晓你们管不住自个的嘴,莫说是你们自个,就连你们家里人的性命,怕也是留不住了!”

那几个宫人自然是慌忙应下,如此,玉桑才让他们尽数退下。

等这几个人宫人离开,贺宛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玉桑,你这般做事,可不够干净。”

玉桑心中一凉,却又慢慢掐住了掌心,努力挤出笑容道:“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奴婢……会?将这事处理得很干净。”

如此,才算是合了贺宛心意,她支起下巴,饮尽了杯子微凉的茶水。

玉桑微微松开掐住掌心的手,心里却不由得泛起苦涩,她早知道自个既然要为宛妃做事,手里免不了要沾染血腥,却不曾想过这一日竟是来得这样快。

其实这几个宫人并不是非杀不可,而贺宛却偏偏要她动手,玉桑明?白,贺宛是还不够信任她。

所以要让她手里也染上鲜血,这样,她们便是锁在一条船上的人,再没机会?起旁的心思?了。

正当玉桑胡思?乱想之际,外间却突然传来行礼声,贺宛知晓是陈俞到了,便偏头?看了一眼玉桑,玉桑会?意,轻轻点了头?。

等陈俞进了殿内,瞧见的便是一地碎落的瓷片,甚至其中几片碎瓷片上还沾染了殷红的血迹,陈俞的心瞬间揪起,一边唤贺宛名字,一边大步向内殿走去。

等入了内殿,才瞧见贺宛正伏在床边落泪,玉桑在一旁劝慰着,可显然不曾起到什么作用。

贺宛知晓陈俞进来,便故意哽咽道:“旁的倒也罢了,可他们那些?话说得实在难听了些?,如今北岐虽说不在了,可好歹还有圣上护着我?,那些?人又何至于将我?贬得一文不值了呢?”

又声音凄婉道:“我?本就是个北岐人,什么事儿?都?不曾做错也还是要惹来他们厌弃,或许他们说得也没错,北岐都?不在了,我?这个北岐人,早该一条白绫吊死了去,免得让他们那些?人碍眼,又让圣上两边为难……”

“谁说朕为难了?”贺宛的话说了半截,陈俞便已经冷着脸走上前来,等走到贺宛身边,却又软下声音道:“阿宛,不管旁人说什么,朕都?不会?有分毫动摇。”

玉桑识趣的往后?退了两步,降低了自个的存在感。

贺宛闻言抬头?,眼角泪珠刚好落了下来,实在惹人心疼,她委屈道:“臣妾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臣妾明?明?什么都?不曾做错,还被算计得差点没了性命,怎么这事落入到他们口中,却……却成?了那般模样?”

陈俞抬手替她擦了眼角的泪,又轻声叹息道:“赵家,赵氏从前对朕,对陈国都?助益颇多,所以那些?人向着他们……”

“不过,阿宛,别怕,朕永远都?是向着你的。”

贺宛扑进陈俞怀中,断断续续道:“臣妾……自然是相信圣上的,只是流言蜚语伤人,一时才不曾控制住情绪,圣上放心,往后?……往后?不会?这样了……”

陈俞轻抚着贺宛后?背,想说她不必如此委屈自个,想让她随心自在些?,可话到了嘴边,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因为连他自个也明?白,如今的贺宛,处处受制于人,哪里能随心自在?

他就这般安抚着贺宛,直至听见怀中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方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上了床塌,而后?放轻脚步走出了殿门?。

玉桑自然也跟了上去。

只是在跟上陈俞的步子之前,与躺在榻上的贺宛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出了殿门?,陈俞转头?看向玉桑,开口道:“今日你家主子受了委屈,你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宣明?殿寻朕。”

玉桑应道:“是。”

顿了片刻,却又拂身道:“圣上,娘娘今日是在御花园里头?听到有宫人谈起此事,言语之间对娘娘诸多贬低,所以才发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