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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朝带着忐忑的心情往里面走,床榻上没有人,她又继续往里面走,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水汽忽然扑面而来。

她将安魂香点燃,放进香炉中,这才用双手捧着,慢慢走进最里面的浴间,一瞬间被浴池里血腥的颜色映红了眼睛。

一池水都被染红,水面上冒着寒气,不知道那水池中的温度有多冷。

在水池的一侧,有个少年趴在水池边缘,身上满是暴躁凌乱的煞气,潮湿的黑发紧贴在苍白的背部皮肤上,水珠滑过线条流畅的脊背,从腰侧落入水中。

他微微喘息,吼间却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忽然一股凌厉肃杀的的煞气扑面而来,鹿朝连忙抬起一只手,飞快结印,一个透明的结界迅速在身前张开。

煞气撞上了结界,后者上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缝,但好在那煞气的攻击只有一次。

因为此前的人,一次攻击便足够了,煞气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似乎察觉到这一次没能让人消失,帝夙还保持着那个趴着的动作,只是缓缓转过头来,赤红的瞳孔妖异地盯着她。

看见是她时,他似乎愣了一下,血眸中没有情绪流动,但他好像还是被某种本能驱使着,转身朝她走过来。

猝不及防就毫无遮挡看见他全身的鹿朝:“……”

虽然现在知道小说什么的都是假的,但有一点没有错,他果然如小说描写的一样,非常有料,特别猛那种。

她别过脸,上前一步,试探性地把安魂香放在浴池边。

袅袅而上的雪白轻烟,很快将空气里的一切都浸染出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连鹿朝闻了,都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她连忙屏住呼吸,安魂香对付那些失控的厉鬼,可以让他们魂魄安宁下来,但若正常人闻了,那就和催眠香没什么区别。

帝夙走到池边,没有管那安魂香,只是朝着她伸出手,红色的眼眸已经看不出底色,不像他从前一双灰眸总是像琉璃一样清澈。

鹿朝在他面前蹲下来,水池比较深,她显得高出了一截,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却被她用力反握住。

他身上真的好凉,这一池水不知道是什么寒泉,她没有直接触碰,只是触碰到帝夙的手,都被冻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泡在这么寒冷的水中,是为了压制那些躁动的煞气吗?

“朝朝……”他沙哑的嗓音里,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哪怕觉醒成魔了,他还是认得她。

鹿朝心中还是被触动了一瞬:“你是不是很难受?”

“嗯。”

他还是习惯性地用最简单的话来回应她,回应完,他又喊了她一声:“朝朝。”

鹿朝:“安魂香可以让你好受一点。”

帝夙抓着她的手,放在脸颊边,闭上眼睛紧紧贴着,好像被主人找回来的小狗,鹿朝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

她一路走来,看见那么多肆虐的妖魔,都是因为他而出现,被毁灭的禹州城,是多少的人希望破碎了。

他好像无情无心,却只对她一个人有情有心。

可是……

鹿朝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把禁渊打开?”

帝夙缓缓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片刻之后,脸上出现一丝狠厉的表情:“因为,他们都得死!”

“帝夙!”鹿朝厉声打断他,“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少苍生会因此而死吗?你现在还来得及阻止他们,让他们回到魔域中,不再残害生灵,我可以……放过你。”

帝夙望着她:“你要杀了我?”

鹿朝抿着唇,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帝夙又问了一遍:“朝朝,你会杀了我吗?”

鹿朝道:“如果苍生因你而陷入炼狱,我会。”

帝夙似乎笑了一声:“朝朝,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痴痴地看着她,贪婪地盯着,红色的眼眸仿佛一团即将燃烧而起的火焰,可是,在如此炽热的目光中,她的神情清冷如霜,比池中的千年寒泉还要冰冷。

他想起了第二世,三尾狐妖嘲笑他的那句话:你爱上的,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人。

她天生断情绝爱,生生世世,都没有喜欢过他。

“哈哈哈……”帝夙忽然低下头,发出了一阵短促的笑声,“禁渊一旦打开,就无法关上,除非……杀了我。”

鹿朝愣住。

帝夙继续说:“杀了我,魔域的命源之剑会消失,整个魔族气运都会衰落,禁渊失去力量来源,也就不再存在。”

他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哑声说:“我不死不伤不灭,但你不一样,你给我造成的伤,我会像普通人一样,如果想要杀死我,这世间只有你能做到。”

鹿朝把手抽回来,手指间,全是他身上冰冷的温度。

她看着他浑身冷到发白的皮肤,他骤然觉醒,体内不知道有多少魔神之力,而这些力量在他体内,全是难以控制的,他只能泡在这寒泉里,压抑魔性,而送进来的安魂香,能让他躁动的灵魂安稳一些。

此时的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维持理智和她说这些话。

“帝夙,我自从认识你以来,一直被你保护,我感激你,所以更希望你不是十恶不赦的魔,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万物也该平等,你生来是魔,受煞气控制,不是你的错。”鹿朝的手抚在他冰冷的脸上,“从前,我希望九天神女能感化你,可时至今日我忽然明白,这世间并不存在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彻底改变,只有他自己想改变,才可以。”

少年血红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悄然化开。

鹿朝的指尖滑过他的眉眼,落在他眉心处。

帝夙忽然开口:“十五年前,你为何没有杀了我?”

鹿朝有些恍惚地说:“不瞒你说,十五年前,我已经死了。”

帝夙瞳孔微微放大:“你……”

“能重活一世,让我明白了很多,凡生于世上,都会有独特的意义,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遇到你,会卷入到和你生生世世的纠葛中,我现在明白了,这也许就是遇到你的意义。”

帝夙呢喃道:“朝朝,能拯救我的那个人是你。”

鹿朝点点头,说道:“你把衣服穿上,跟我来。”

她说完后,背过身去,少年没有犹豫,从寒泉中脱离的一瞬间,他瞳孔中血色大盛,浑身溢满黑色煞气。

但他还是将所有煞气压制下去,穿上衣服,从身后抱住她。

“朝朝,我不在乎你是谁,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答应你,禁渊中跑出去的邪魔,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抓回来。”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之间,他已经满头大汗,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寒泉阴寒无比,能帮助他压制煞气,可是还能维持多久,却没人知道。

他失控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十五年前屠神时,他尚有一丝理智,现在却几乎没有了。

鹿朝转过身,咬破了手指,在他眉心轻轻画了一道血痕,默念几句咒语,而后血痕上光芒一闪,他眼中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不少。

他眼底有惊喜之色:“朝朝……”

“短暂的符咒,只能压制一个时辰,跟我走吧。”她转身往外走去。

门外,摩缨望着大殿门,陷入了沉思。

至少过去两刻钟了,里面居然一丝动静都没有,难道最后那个宫女成功了吗?

能靠近魔尊,在他身边点起安魂香。

说起来,方才那个丫头似乎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大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眼前,摩缨下意识后退一步。

“鹿朝?”

而随后,跟着她一起走出的帝夙更让摩缨惊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尊,尊上……”

鹿朝踏出门槛,走到摩缨身边时,偏头看向他:“摩缨,一次打开那么多神器,你就不怕他的力量失控,第一个毁掉的就是你吗?”

摩缨闻言,绝不肯帮别人背锅:“哼,我只是请问道大人打开他剑身上的封印,剩下的,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是你?”鹿朝这才真的吃惊,“那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摩缨一边说着,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后退,随时准备跑路。

但鹿朝现在没工夫对付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撇下摩缨,带着帝夙走向禁渊中。

禁渊四周,有好几位古神留下的封印阵法,周围巨大的石柱也是一个天然的封印阵型。

鹿朝站在禁渊的血池边缘——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鹿朝转身看向帝夙:“你相信我吗?”

她没说相信她什么,但帝夙还是点点头,无论什么,他都相信她。

鹿朝抬起手,再次用指尖抚着他的眉心:“闭上眼睛,把你身上所有的力量,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