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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林清和很有耐心给向嘉的每一个蚊子包都涂上了花露水。

艾草味的蚊香飘荡在空气中, 白烟袅袅生气, 缠绕纠结最后散开。蚊子举家被赶走,蚊子包在短暂的清凉后渐渐热的发烫,随后是密密麻麻的痒意。

林清和修长的手指沾着花露水把最后一点抹到向嘉的脖子上,冰凉的痒意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向嘉很想蹭一下他的手背, 他适时把手收了回去, 没让向嘉蹭到。他慢条斯理拧上瓶盖,随意地拎在手指间慢悠悠地转着, 身子后仰漂亮的喉结线条整个暴露在灯光下,“看完了吗?怎么样?”

向嘉觉得林清和很奇怪, 他现在好像没那么排斥他们之间的肌肤碰触了。变主动了,但也没有完全主动, 他好像愿意碰向嘉, 但不想让向嘉碰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份排骨谁做的?”向嘉若有所思, 顺势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衣服下面的骨骼清晰。她的眼睛看着电脑屏幕, 手指那么肆意搭着。

半天没听到声音, 不到一分钟。

林清和拿起向嘉的手放回餐桌,拖着椅子坐到了对面, 长腿踩在餐桌下面的横梁上,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斜睨向嘉,“我奶奶。”

“倒的人是你的父母?”向嘉的手从他腿上坠落,她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语调平静, “为什么?”

确认了, 他就是故意的。

“不健康。”林清和漫不经心回答。

夜风徐徐,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蝉歇息,蛐蛐蹦进了门,想找个地方练练嗓子,看到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掉头蹦出去了。

“糖醋排骨都不健康怎么逼你吃羊排?”向嘉的手指有些痒,就是想搭点什么,被林清和碰过的地方更痒。

“那是惩罚。”林清和倒是有问必答,他的视线从向嘉的侧脸上移开,看向苍穹之上澄净的星空。只有山里才有这种空旷感,他的语调散漫轻描淡写,“他们离婚的原因是我父亲出轨,我判给了我妈。可我小时候爷爷奶奶带的比较多,我忍不住见了他们一面,他们带我去吃了羊排。”

向嘉已经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她甚至能想象那个画面。

羊排很好吃吗?多好吃?你吃的很开心啊?为什么跟我恨的人吃那么开心的饭?那就吃吧,吃到吐,吃进医院,吃到你这辈子再也不敢吃。

亲情关系里的PUA。

“我经历过差不多的事。”向嘉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她滑动着鼠标,重新播放,“我第一次见我生父,他给我带了个小蛋糕。很便宜的那种塑料盒子装的切块蛋糕,植物奶油点缀,花花绿绿,带一个粉色心形小叉子。我吃了一口,被我妈扇了一耳光。”

世界刹那寂静。

林清和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他的舌尖死死抵着唇角静静看向嘉。

向嘉的脸在电脑屏幕光下显得柔和,有一缕柔软头发被风吹动,撩拨着她皙白的肌肤。

“我有很长时间不敢吃蛋糕,在街上遇到蛋糕店我都会下意识匆匆走过,我觉得很羞耻。”向嘉没跟人说过这些事,她笑了一声,看向林清和,“是蛋糕的错还是我的错?都没有错,他们只是把对彼此的不满发泄到我身上。”

林清和的镜头告诉她,他很热爱这个世界,不爱不会把世界拍的这么美。

他是很有才华的人,他原本会有更璀璨的未来。

却被人有意毁掉了。

“再完美的理由也掩饰不了暴行的根本动机:摧毁,摧毁人格、摧毁尊严、摧毁一个心智尚未成熟少年人的全部思想,以打压为手段以精神控制为最终目的的暴行。”

林清和注视着她。

“你不出生那个男人就不会出轨了吗?没有你,你母亲就能保证自己一生顺遂无忧无虑了吗?是她做出的选择,结婚生育都是她选的没有人逼她。没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只能对年幼弱小的孩子施暴,欺软怕硬罢了。我妈也是,她恨我是个女孩,恨我没能让她嫁入豪门。有没有我,她都嫁不进去豪门。空有美貌的蠢货,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可怜寄生虫。”

“这些事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通的,我花了很长时间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我才想明白。毕竟,渴望亲情是人的本性。”

“你付出了什么?”林清和的声音有些哑,他的眼皮压的很深,压出了一道很深的线。

“想听我的故事?”向嘉伸手到林清和面前,说道,“大林叔,给我一颗糖。”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向嘉肠胃炎发作。阿乌奶奶脑子糊涂,让向嘉叫他大林叔,还把向嘉托付给他。

林清和稠密睫毛一动,眼下阴翳变淡,他从裤兜里摸出糖盒打开倾身往向嘉的手心里倒了两颗薄荷硬糖。

“一颗就够了。”向嘉往嘴里塞了一颗,留了一颗给林清和,“这些事不值得两颗糖。”

林清和很深地看她,拿走了她手心里剩余的糖,填到了自己的嘴里。

风吹动合欢树沙沙作响,蛐蛐在门外叫了起来。

向嘉咬着硬糖抬头看了看深蓝苍穹,山里的黑夜并不是纯粹的黑,天空其实是深蓝色。看不到尽头,那里浩瀚无垠。

“我大学的时候攒了一笔钱打算去英国读研,我们这一行出国镀金很重要,只需要一年就能拿到硕士学位,回国我就能得到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可能会改变我的命运。我妈用亲情骗我回家,把我的钱刷走,一分都没给我留。”向嘉咬着硬糖笑了一声,极具讽刺,“三十万,我拼命赚到的三十万,填到了她的买房款里,成了她梦想的一块砖。”

林清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糖停在他的齿间。他产生了很强烈的情绪,他极少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就连姐姐去世,他也只是麻木。

他们怎么敢那么对她?怎么敢的?

“我让她在看守所待了十五天,如果我坚持,她可以判两年。”向嘉说,“可我的钱没了,我的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我最终放过了她,签完和解协议,跟她签订了一份可以永远买断关系的协议,走出门我买了一个八寸的蛋糕,坐在路边一个人吃完。我实现了蛋糕自由,我放过了我自己。”

“不爱我拉倒,有的是人爱我。”向嘉看着林清和的脸,一双眼浸着笑,倒映着月光,“是吧?”

林清和咬碎了齿间的硬糖,嗓子一动咽下了糖,“谁?”

“我看上的人,他会爱我。”

向嘉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到是陈小山的短信,说他爸回来了。

向嘉放下腿站起来,说道,“我要去找陈叔谈事,回来再聊。”

向嘉快步跑上楼去拿材料。

林清和靠在椅子上仰头看无尽苍穹,下颌与喉结拉出一条冷冽的线条,他眼底的阴鸷缓慢地漫了出来。

向嘉大概是拿到了资料关门,他敛起情绪拎起花露水装进裤兜起身。

“你早点睡吧,我估计要很晚。”向嘉抱着刚打印的文件拎起桌子上的电脑,收起了内存卡条。她脚上换了运动鞋,头发变成了规矩的马尾,匆匆往外面走,“不用等我。”

“院子里的灯要留吗?”林清和划开手机屏幕打开了手电筒。

“留着吧。”向嘉回头看了眼,觉得有灯才像家,“回来还能照一段路,你不用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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