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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说,一边将手边的灯笼往上提了提,示意老杜氏抬头看上方,这才继续道。

“屋外的大灯笼被风吹坏了,夜里风黑,阿爷回来该看不清路了。”

老杜氏顺着顾昭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家门檐下的灯笼已经被风吹破了一个大口子。

老杜氏当即就心疼坏了,“哎哟哟,怎地就破口了,这么大一个洞!”

像他们的这穷人家,便是一根一线也是珍贵物,老杜氏多瞧了几眼,连忙收回眼睛,不忍再多看。

真是痛煞她也。

顾昭连忙开口安慰道,“阿奶别急,等天亮了我去李叔那割两刀桑皮纸,再煮点糊糊,回头咱们粘一粘,修一修,这灯笼就又能用了。”

顾昭口中的李叔以前是个货郎,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加上他的勤劳肯干,现在已经是拥有一间杂货铺的店家,在长宁街大小是个能耐人。

顾昭虽然才醒月余时间,前些日子又都在床榻上度过,但因着她有原身的记忆,再加上自己多留心,该知道的事情,她也都知道。

像杂货铺这地方,老杜氏向来是不爱去的。

听说,她本该有个大姑妈,大姑妈是她爹的大姐,比她早逝的爹大五岁。

大姑妈年轻时生得十分貌美,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一日居然跟着一个货郎走了。

这一走便是十五年没有音讯,是死是活,顾家人全然不知。

顾昭这个身子才刚满十岁,这大姑妈她没有见过,只是在长辈的只言片语里听闻过。

也因为这事,老杜氏向来不爱和货郎说话。

尤其是这两年,随着她的年纪大了,那性子更是怪,便是连老街坊的李叔,因着他是货郎出身,老太太也不爱上他那,往常都是顾昭在跑腿。

听到顾昭这话,老杜氏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成吧,只能这样了。”

“昭啊,一会儿你来我屋里,奶给你拿点铜板,今儿元宵,咱们今日吃点好的,上次年里的肉还剩一些,去了杂货铺,你带些大酱回来,晚上奶给你包肉汤圆。”

顾昭:“哎!”

既然要重新糊灯笼,自然要将灯笼摘下。门檐下的灯笼挂得比较高,顾昭尝试了下便放弃了,回头冲老杜氏开口道。

“奶奶,这灯笼,等天亮了,我去隔壁借个木梯再拿下来。”

老杜氏摆了摆手,“借什么木梯,等你阿爷回来了,你给他搬张板凳,咱们叫他踩上去,这脚一踮,灯笼不就拿下来了。”

顾昭沉默。

她这阿爷虽然瘦削,但个子是真的高。

老杜氏提起顾老头,瞧了瞧天色,不免又唠叨了几句。

“今儿真是怪了,都这个时辰了,天色还昏暗着,往常该天亮了。”

“你阿爷也真是的,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到家。”

“兴许有事耽搁了。”顾昭冲老杜氏笑了笑,替自家阿爷说好话。

院门口风大,老杜氏接过顾昭手中的兔子灯,将它往门边随手一挂,牵起顾昭的手就往屋内走,听到这话,一边走一边嘟囔道。

“这老头儿能有什么事?”

“别是去你赵叔那儿喝酒就成。”

顾昭知道赵叔,他是和自家阿爷一起当值的,单名一个刀字。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顾昭和老杜氏往灶屋方向走去时,院门口传来一阵的动静。

顾昭和老杜氏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她们念叨的顾老爷子顾春来正背着手往这边走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方才提及的赵刀。

“阿爷。”顾昭几步走了过去,接过顾春来手中的灯笼。

顾家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做更夫的,顾春来手中的这盏灯笼更是传了许多年。

顾昭小心的把持着灯柄,许是年代久远,乌木的灯柄入手温润,细细摩挲似还有丝温热。

灯笼是细木做的支架,和家里灯笼的桑皮纸不同,这盏宫灯是六面糊绢。

橘黄的光透过纱绢,将脚下的这片土地照得很清晰。

在宫灯的灯柄处,一口暗沉发黑的铜锣用红绳扎着垂坠着,瞧着并不显眼。

顾春来从腰间摸出大烟斗,往里头塞烟丝时不忘交代顾昭,道。

“昭儿,打点热水将这家什擦擦,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回事,这烛火的灰真大,灯上的绢布都被薰黑了。”

顾春来瞥了一眼自家老伴,只敢不轻不重的埋怨一句,“肯定是你奶奶贪便宜,这次买的蜡烛劣质。”

老杜氏眼里冒火:“死老头你浑说啥!”

这蜡烛一直都是一个地方买的,夜里打更夜色昏暗,全赖一盏好灯才能看清路,她昏头了才会在这种地方节省铜板。

顾春来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

顾昭:“哎,我这就去。”

她一边往灶间方向走,一边低头看手中的灯笼及铜锣。

宫灯坠着铜锣和梆子,意外的却不重,果然,灯面的绢布上已经有烟气熏过的痕迹。

突然的,顾昭凝神。

她的手指从在烟气薰黑的灯面上拂过,几道细如发丝的灰雾被她掐在手中。

顾昭看着那似蛇般乱扭的灰雾,沉默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