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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无奈了,“成吧。”

……

“梆,梆梆!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一慢两快的梆子敲响,铜锣声幽幽荡荡的朝夜色散开,遮掩在夜色下无形的黑雾逃窜逸散。

顾昭踩在涯石街的街道上,眼睛朝四处看了看。

涯石街靠近玉溪镇的涯石山脉,这一片随处可见白色的山石,镇民就地取材,所以涯石街有一段路是用山石铺就,瞧过去格外的整洁。

赵刀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逸出的泪花,发困道。

“我这不是醉的,是有一段时间没熬大夜了,身子有些不习惯。”

顾昭点头,表示理解。

夜里寂寥,赵刀和顾昭闲聊道。

“这涯石街别的不多,就是石匠比较多,他们在涯石山脉那儿开了石场,那石头是从小玩到大的,不过叮叮咚咚的也吵人。”

赵刀说到这时,顾昭停了停脚步,迟疑道,“赵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赵刀莫名,“没有吧。”

他也停下了脚步,两人这么认真一听,略去那扰人的风声,还真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嚯嚯,刷擦擦,嚯嚯,刷擦擦......”

声音十分的有节奏,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有些远,但是仔细的听来时,声音却好像越来越近,就像落在人的心里一样。

顾昭沉思,这声音好像在哪里有听过。

赵刀已经后悔接下这周生财的建议,为了赚这么点银子,来涯石街打更巡夜了。

“昭侄儿,别管了,咱们继续往前走。”

顾昭跟着赵刀往前,赵刀时不时的心惊一下,身上的三团火苗就像是被风影响了一般,时不时的蹿一蹿。

顾昭知道这是为什么。

涯石街多出石匠,几乎是三五户便出一个石匠,石匠虽然是匠,但手艺人嘛,做的是手上功夫,难免就有几分手艺人的矜持,碰到自己做得喜爱的作品便会留在家里。

有些就这样大咧咧的摆在院子里。

黑暗中瞧过去,就像是一团模糊又看不清脸的影子。

顾昭又瞧了两眼,是有两分吓人。

......

顾昭和赵刀继续往前,那嚯嚯刷擦擦的声音便更大声了一些。

赵刀全身紧绷着。

顾昭恍然,“叔,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我前两日在市集里听过,这是磨刀匠磨刀的声音啊。”

赵刀还不待说话,这时天畔一道惊雷下来,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夜色。

这一瞬间,顾昭和赵刀看到前头篱笆院子里,一个矮胖的身影正背着他们,瞧他胳膊不断挥动的样子,正是在磨刀的姿态。

赵刀松了口气,还不待说话,又一道闪电起,正巧磨刀匠举起刀,刀刃折射出刀芒,晃得赵刀眼睛一闭。

顾昭探头朝里头看了看,正好对上磨刀匠转过头的脸,他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举着刀淡漠看来时,有几分吓人。

一瞬间,顾昭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浮想联翩。

正好这个时候,雨落了下来。

“他娘的!”赵刀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便是想训斥这磨刀匠都不成,更夫夜里巡夜可以呵斥路上乱晃悠的,但这人明显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他们之间还隔了个篱笆墙相望呢。

赵刀一口郁气是吐出来也不是,吞回去也不是。

“走吧。”赵刀招呼顾昭。

磨刀匠又转过身去磨刀了,顾昭将灯笼往那边探了探,瞧见他脚边也有好几把刀子剪子,有磨好的,也有还未磨的。

顾昭不禁感叹道。

“讨生活都不容易啊。”

赵刀:“嗯?”

顾昭:“这位大哥我见过,他在临水街摆了个摊子专门给人磨刀子剪子的。”

顾昭想起那日磨刀匠和买菜郎两人比声高的模样,心里一乐。

赵刀:“就算再讨生计也没有这样吓人的,真是人吓人,吓死人了,难怪老钱他们不爱干了。”

他嘀咕了几句,便也不再说什么。

……

在顾昭和赵刀走后,听着铜锣梆子的声音渐渐远了,一抹穿着红衣的影子慢慢出现。

她的目光幽幽的盯着赵刀和顾昭离去的方向,好半晌才转过身子,视线落在磨刀匠身上。

黄栋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肉胖的脸上浮现意外。

“怪了,我不是在睡觉吗?”

“我什么时候出来磨刀子剪子了?”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刀子剪子,再看看周围一片黑暗,眼里带上了畏缩。

“哐当当”,黄栋手中的刀子落地,刀子剪子互碰,顿时发出一阵脆响。

西屋里卖菜郎黄钦翻了个身,眼睛睁都不睁,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矮冬瓜就是矮冬瓜,丑人多做怪,大晚上的还磨刀,闹人!”

……

“捡起来……”幽幽的女声响起。

院子里的黄栋只觉得身子突然一僵,随即惊恐的发现自己不受控制了。

陌生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

声音幽幽幢幢,带着两分诡谲,三分蛊惑,剩下的全是恶意。

“……捡起来,捡起来啊,捅了他......捅了他就畅快了。”

“......你听,他还在骂你呢,睡梦中都在骂你矮冬瓜......捅了他,你不想捅了他吗?来呀,不怕啊,捅了他,捅了他就没有人再骂你了......”

黄栋不断的急促呼吸,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在里头打着转。

不不不,他不要,不行!

似乎是察觉出了黄栋的抗拒,只见旁边散乱着刀具的箩筐里,一截草绳动了动,潮潮湿湿的,上头一道灰雾缠绕,黏腻又恶臭。

“捅了他,乖,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接着,黄栋感知到一只苍白带着青灰的手附上了他的手,她比他还高,几乎是贴着他的面皮,幽幽冷冷的死气附在他的耳边。

“不怕,我帮你捅了他……来,我们一起……很快的……”

雨落了下来,黄栋身上潮湿又狼狈。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心里的惊恐。

他看着自己任由那苍白青灰的手带着他弯腰,捡起了地上刚刚磨好的一把刀,一道闪电划过,锋利的刀身折射过刀芒,正好落在黄栋的眼睛里。

黄栋看到刀具倒影里,自己嘴角处的狞笑。

不不,不!

耳畔,女子的声音畅快又肆意,诡谲又充满了恶意的嘲弄,好半晌才在他的耳边低喃,近乎耳语,就像是黏腻的蛇类蜿蜒而过。

“是了,就是这样,真乖......”

......

雨越落越大,滴滴答答的听不到旁的声音。

黄栋推开西屋的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床榻上,睡得不踏实的黄钦抱着被子又翻了个身,让自己的后背朝着外头。

烦!真烦!

从小到大他们就在一个屋,明明都这般大了!

黄钦心里盘算着,明儿他该摘哪些好卖的菜去市集。

等银两攒够了,他一定起一处屋子,和这矮冬瓜离得远远的!

倏忽的,他背后一道飓风袭来,床榻上的黄钦莫名的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正好看到扎在枕头处明晃晃的尖刀,毫不夸张的,他和尖刀约莫只有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得血溅当场了!

“娘呀!”黄钦跳了起来,骂道,“矮冬瓜你疯了!”

只见刀柄处是黄栋粗厚的手掌,因为用力,上头肌肉虬结,可见这一插他毫不惜力。

“你,你......”黄钦结巴了,“你再这样,我跟爹娘告状去了,咱们骂归骂,吵归吵,可不兴动手动刀子的。”

黄钦眼睛盯着黄栋,紧紧的抱着被子,瘦高的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显得有几分可笑。

黄栋:“快.....跑......”

他脸上肌肉狂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黄钦这才惊觉出黄栋的不对劲,只见他眼睛瞪得老大,里头似乎有着比他厉害的惊恐。

仔细一看,他的手要去拔刀再插人,他的面容却像是要制止一样。

黄钦悚然。

就像是有人控制着黄栋一般。

黄栋:“快......跑......麻杆,快......跑......”

随着一道惊雷,似乎是控制的人占了主导地位,黄栋重重的拔起枕头上的尖刀,一时之间,棉絮飞扬。

黄栋咆哮:“跑!”

随着一声话落,刀子险险的划过黄钦的脸庞,割下一缕黑发。

“娘呀!”黄钦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磨蹭,打着赤脚便冲出了屋子。

在跑出一段路后,他回头一看,只见远远的,黄栋矮胖的身影也出现了。

雨水滴哩哒哒的落下,雨幕将人的视野遮住,但就是这样模模糊糊的视野中,黄钦看到了,他瞧见一道红色身影趴在黄栋的背后。

在对上黄钦的视线时,那鬼影撩了撩发,露出下头青白的脸,她吐出长舌,眼神邪恶的睨向黄钦,红唇微动。

“你逃不掉的。”

黄钦好似听到那幽幽幢幢的鬼音,近乎诡异的呢喃。

“娘呀!救命啊,救命啊!”

黄钦瘦高的身子跑得更快了,光脚踩在石头地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有鬼,有鬼,对对,找桑阿婆去。”

他掉了个头,朝桑阿婆开的香火店奔去,拼命的砸门,“开门开门,救命啊,有鬼!”

黄钦一边拍门一边回头看,近了近了,那东西带着黄栋更近了。

今夜真奇怪,他一路哀嚎一路跑,就连眼下这般大力的砸门,往常该有人被惊动了,但现在这般,周围却无一丝动静。

黄钦的动作慢了下来,心生绝望,还有人来救他们吗?

......

另一边,走出很远的顾昭突然停下脚步,她侧耳听了听,倏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