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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鸱鸮大大的鸮眼上下打量了粪勺一眼,向来只有无情的眸光里露出嫌弃。

“好歹你也曾经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呼风唤雨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想到,今日竟然落入这等境地……啧,道长,你也别怪我说话让你不痛快了,说句心里话,我要是你的话,早就自绝性命了。”

“黄泉路上走一遭,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好过受这等折辱。”

鸱鸮阴沉的声音里透出两分轻视。

想不到,当真是想不到,堂堂的冲虚道人,竟然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

冲虚道长忍气,不断的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说了,是他不想自绝吗?明明是顾昭那小子诡计多端!

别瞧这鸱鸮此刻大放厥词,他就不信了,要是这鬼鸮落在顾昭那小子手中,境遇会比自己来得好?

只怕是那羊屎落地,颗颗一样大!

呸呸呸!

才想完这话,冲虚道长恨不得立马给自己来个耳刮子,他瞧着一地的狼藉,还有那破得稀烂的粪瓮,心中悲凉。

完了完了,他的脑袋被泡坏了,竟然将自己和鬼鸮比作羊屎?

冲虚道长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之中。

旁边,鸱鸮如老者的声音冷哼一声,它嘴上无畏,却也真的怕将顾昭引来,当下羽翅一振,卷起了一阵飓风。

只见风力裹挟着冲虚道长往前。

瞬间,林间惊鸟阵阵。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鬼鸮的叫声掠过树梢,犹如恶鬼狰狞的诡笑。

顾昭抬脚跟上,侧头就见毛鬼神仇大苦深的盯着那一地的狼藉,显然是在惋惜孔家的一口瓮坛。

她失笑一声,应允了它方才的问话。

“成成成,自然是成的!”

“唔,我瞧冲虚道长和这鬼鸮颇为相熟。”

顾昭环顾了周围一眼。

“我平日里来此处的时候多是在日间,想不到,息明山的夜里竟然如此寂寥。”

她摇了摇头,眉眼含笑,故作叹息。

“长夜漫漫,有个老熟人老伙伴唠嗑唠嗑,再回忆回忆往日的峥嵘岁月,时间也好打发一些,想来,这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过的日子了。”

“到时,冲虚道长定然欢喜得很。”

毛鬼神听了后,抿了抿唇,和顾昭对视一眼,眼里是晶亮的眸光。

“顾道友此言有理!”

顾昭笑了笑,眉眼弯弯。

那可不,她顾小昭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贴心人呢,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啊!

她沉吟片刻,又道。

“自个儿烧瓮坛,就是费些黏土,费些气力的事,倒也不麻烦。”

“那黏土我去寻来,顾道友只管忙活后头的。”

顾昭的话才落地,毛鬼神紧着就说道,好似生怕说迟了一刻,这沤肥功效甚好的鸱鸮粪瓮就跑了。

“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我二人分工合作,走,我们跟上,别让这好不容易寻来的鱼儿跑了。”

顾昭招呼了毛鬼神一声,抬脚往前。

……

夏风清凉的吹来,晒了一日的树叶得了喘息的空档,舒展着发蔫的叶子,空气里一股好闻的草木芬芳。

顾昭跟着鸱鸮,一路向城南的方向走去,最后,她瞧着鸱鸮振翅高飞,熟门熟路的扎进城营地之中。

顾昭脚步停了停,看着营地门口高高的瞭望楼,眉头皱了皱,有些意外。

“兵营?”

这一处的地方,真是意外,却又不意外。

庆德帝既然安插棋子在陛下身边,一路科举走到翰林的位置,这文官有了,武官哪里能没有?

……

“阿垚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哪呢?”

“这下好像又没了,那味道,唔,怎么说呢,有点像粪坑,又有点像咱们村施肥时的臭味。”

顾昭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站在瞭望台值夜的兵士,瘦小一些的那个抽动了下鼻子,仔细的闻了闻,面有困惑之色。

“好了好了,可能是风将远处的味道吹来了。”

“是吗?”

“……”

“对了,回头要不要寻个花匠瞧一瞧,咱们这一片的树,最近一段时间老是掉叶子,我白日里瞧了,都是青绿色的叶子呢。”

顾昭侧头看了过去,果然,此处营地门口的参天大树的叶子落得有些狠。

这是鬼鸮掠过,阴气沾染了树木,这才落叶了。

下一瞬,只见顾昭手诀一翻,一道带着绿意之意的元炁如流光一样飞过,瞬间跃进大树的根部。

一阵清风吹来,大树摇了摇,沁凉的月色在地上投下了树影,此处风摇影动,枝叶婆娑。

顾昭笑了笑,抬脚朝兵营里走去,风将两位小兵说话的声音吹散。

……

营地里,于常柊的屋舍。

于常柊捂着肚子,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滚落,疼痛太过剧烈,他两脚一软,无法站稳,当即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屋里圆桌的边缘,手上青筋暴起。

瞬间,矮凳倒地,圆桌摇晃,桌上摆的竹篮子也摇了摇,几粒棕皮的沙梨“砰砰”落地,滚得到处都是,颇为狼狈模样。

“你,你们!”于常柊勉力的抬起头,虽然虚弱,眼神却依然锐利。

只见他眸光似鹰,阴沉又凶悍的扫过众人一眼,哪里还有往日那憨实模样。

长相还是那般长相。

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嘴唇有些薄,皮肤有些黑,唇有些起了干皮,那俊俏的模样却担得起一句黑里俏的夸赞。

李打铁、张大头和孙三里几人恶狠狠的盯着于常柊,要是眼神能够杀人,这于常柊早就被他们千刀万剐了!

呸!

憨奸憨奸的家伙,好生不要脸,被他们识破了真面目了,竟然索性褪去憨,只剩下奸,如今还要再添个贱!

他们几人都落入这般境地了,哪里还能对他做些什么?

他对他们做了什么还差不多!

屋里,李打铁、张大头,孙三里几人歪斜的躺在地上,身上缠着黑色的雾气,动荡不得,叫喊不出,只眼睛愤愤的剜着于常柊。

真是贼喊捉贼,臭不要脸的!

于常柊瞧出了几人神情愤恨,那恨意毫不遮掩,看来,他们是当真不知情了。

他伸手附上自己的腹肚,隔着夏衫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凉,瞬间,那好看的眉眼拧起,神情慎重。

这股痛,来得有些蹊跷。

不是他们,那又是为何?

于常柊肚子里,孙老太勤勤恳恳的摸着于常柊的肚子,倏忽的,她好似察觉到什么,手中的动作一停,顿时隐匿在于常柊肚中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于常柊回过头,只听外头一阵鸱鸮的叫声,与此同时,关阖的大门有了风气撞击的声音。

下一瞬,大门大开,此处一道幽光一跃而入,伴随着风气涌入,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传来。

李打铁几人愣了愣。

这臭味,怎地有些像他们老家施肥挑夜香的臭味哩!

因为这熟悉的味道,乡间长大的李打铁几人心生亲切,本该畏惧害怕的心情都少了几分。

“于副将,你这是怎么了?”

花羽的鸱鸮站在圆桌上,它由上至下的睥睨了一眼半瘫半坐跌在地上的于常柊,鸮眼微微眯了眯,不善的问道。

这人族怎么回事,净是出些无能之辈,冲虚道人如此,于副将也如此。

唉,还要一道共事的它,太难了。

于常柊摇了摇头,“无妨,鸮君此行可有收获?”

“自然。”鸱鸮颇为自得意满。

“当真?”于常柊眼睛都瞪大了几分,惊喜不已,“鸮君,可是有冲虚道长的消息了?”

“嗤!”鸱鸮冷哼一声,“岂止是有了消息,我还将冲虚道人带回来了,只等着回头给陛下送去!”

“在哪儿?冲虚道长在哪儿?”

于常柊顾不得腹痛,猛的站了起来,下一瞬,他的手又捂住自己的腹肚,闷哼一声,脸色白了白。

鸱鸮的眼睛眯了眯。

“在这。”

只见它羽翅一振,被黑气遮掩的冲虚道长露出了真面目。

方才生怕顾昭寻来,鸱鸮卷着冲虚道长一路疾驰,路过一处小河边时,在冲虚道长强烈的要求下,鸱鸮将它往水里浸了浸。

只是毕竟冲洗得匆忙,再加上谢幼娘最爱用这柄粪勺肥田,不忙活的时候也要将它浸润在粪瓮中,是以,长年累月的积累,这简单的冲洗并无多大的作用,此时,上头便散发着茅坑的臭味。

于常柊瞪大眼睛,嘴唇颤抖,显然是认出了此物的作用。

好半晌,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嗓子,吞了吞唾沫,艰难的开口。

“道长,他,他当真在这?”

鸱鸮随意的点了点头,“嗯,是啊,他被顾昭炼制成这般鬼样子,我寻到时,还泡在粪瓮里呢。”

“啪叽!”于常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也许是他的心,是他的信仰吧。

儿时入睡时,在床榻上听长辈讲前朝时的富贵和峥嵘岁月,在他记忆里添下浓厚一笔的就是冲虚道人。

那世外高人搅风搅雨的存在,如今,竟然成了一根搅屎勺?

于常柊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豆大的汗水落下,腹中更痛了,就像冰着一块又沉又重的冰垛子。

粪勺里,冲虚道长将恼火压下。

“二位,莫要多耽搁了,仔细顾昭那杀胚寻来,咱们谁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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