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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樱路,陈宅。

陈平峰原先都歇下了,他白日里还忙活了一畦的菜地,农活做多了,夜里睡得便比较沉一些,倏忽的,他突然一阵心悸,猛地惊跳醒来。

方才做了什么梦,这一时倒是想不清楚,但是梦里的惊惧之感即便是此刻稍作回想,仍有回味。

“老婆子,我和你说啊……”

陈平峰擦了把冷汗,转身正要去叫身边的黄媒人,他的手一摸,顿时摸了个空。

“哎,人咧!人到哪里去了?”

陈平峰急急的坐了起来,眼睛左右的四顾着。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莹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而进,屋里的景色朦朦胧胧的都能看清楚。

片刻后,陈平峰的视线落在前方栓好的木门栓插时,心下猛地一跳,失声喊道。

“老婆子?”

他鞋都没顾得上穿,就这样奔过去仔细的再探看。

陈平峰失神:“这,这不可能啊……”

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和翠翠一起睡下的,怎么这下翠翠人不在屋里,门却还栓得好好的?

……

“梆~”

陈平峰侧头。

“梆梆~”

“梆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梆~”

外头巡夜的更夫走过,随着他沉沉的声音落下,又是一记响亮的梆子铜锣声敲响,这一声就像是钟鼓一般的砸进陈平峰心里。

出事了!

他家翠翠一定是出事了!

这一念头上来,顿时如杂草一般的在陈平峰心里疯涨,他心里慌得不行,连忙披了件袍子,赤着脚拉开门便要往外跑。

倏忽的,一阵清风涌来,伴随而来的似乎还有锣鼓喧天的鼓乐声。

夏风吹拂中,陈平峰抓着木门,脑袋瓜有一瞬间的停滞。

怪哉!这热闹的声音怎么有几分熟悉?

……

能不熟悉嘛!

黄媒人是个能耐人,自从当上媒人后便将陈平峰丢到几个老师傅那儿,不但学了唢呐大鼓,还学会了铜锣。

一有什么喜庆的事,陈平峰混在结亲送亲的队伍里,也能有口饭吃。

这段时间,黄媒人不开张,他的生意倒是还做了好几趟。

……

陈平峰恍然,这是迎亲送亲的热闹声啊。

随即,一股悚然又爬上他的脊背。

这这,这月夜时分哪里来的送亲迎亲队伍?

……

接着,在陈平峰惊悚的目光中,庭前陡然出现一顶大红花轿,四个抬轿的壮汉身材魁梧,薄薄的夏衫下肌肉扎实,便是抬着轿子,他们的腰杆也是挺直挺直的。

还不待陈平峰昏厥,他听到了自家婆娘的声音。

……

黄媒人探头,一脸的喜滋滋。

“这是到了吗?”

“好快啊,谢谢,谢谢,谢谢大伙子们,辛苦了辛苦了!”

掀开轿门的是先前扔她入轿子的人,汉子听到黄媒人的话,抱了抱肘,大眼上的浓眉往上挑了挑,瓮瓮的开口。

“不客气,我等也只是依大人的指示办事。”

“下次见到大人,你谢他便好。”

他说完朝黄媒人点了点头,转身时又朝还呆滞的陈平峰拱了拱手。

“告辞!”

似有一阵清风,四人重新抬上轿子,只见他们的脚小跑了几步,这花轿顿时似跑进了另一个方界,那抹娇艳喜庆的红光如水波一样的漾开淡去。

陈平峰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这是什么?”

“不不,老婆子,方才这是什么情况?”

“这花轿哪里来的,你怎么就坐花轿了?”

这一迭的问话如炮竹一样朝黄媒人咂去,因为激动,陈平峰的话都说得囫囵不清了。

……

黄媒人甩了下帕子,老脸一红,“讨厌!”

哪来的花轿?

一个年轻又好看的道长特意做的呗。

“嗐,你别瞎想,这是一个好心的道人怜我夜里受惊,特意交代人送我回来的,虽然是花轿,但是这没什么别的意思。”

陈平峰的老菜帮子脸都皱成了一团。

不是啊。

他原本还没有瞎想,但他家这老婆子脸红得这般厉害。

当真是容不得他不多想!

陈平峰心里升起一阵阵的危机,连忙迎着黄媒人进屋,殷勤的替她松了鞋袜,又打了热水过来,温声道。

“翠翠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太好奇了。”

黄媒人舒坦的泡了泡脚,摆手道。

“嗐,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

“你也真是的,我就睡在你旁边,被人请走的时候你都没有察觉到……那呼噜声都要震天了。”

陈平峰讪笑,“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不过,我刚刚便是做噩梦突然惊醒的,可见,咱们这还是有心灵感应的。”

黄媒人哼了一声,便也没有抓着这事斤斤计较了。

“我啊,今儿是去给恩公家的公子做媒去了。”

说完,她一脸喜色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遭。

她常年做媒,一张嘴是又巧说话又动听,这一夜发生的事被她说得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快言快语就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陈平峰听得心潮澎湃,好半晌才收回心神,叹道。

“原来,咱们家和古老太爷家还有这般缘故。”

“恩人,大恩人啊!”

“明儿咱们整桌好席,回头带上小克,一家人好好的谢谢古老太爷。”

黄媒人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这等好妖常来往不是坏事,它们就像保家仙一样。

两人闲说了几句,黄媒人面露惆怅。

“唉,就是不知道今日这道人是哪家的?不然我也得好好的上门感谢一番,你是不知道那时我的心有多慌,这人一出现,我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黄媒人回味:“这人性子又好,说话还好听。”

陈平峰:……

“你这是看人家公子生得好看!想着多贪看两眼,我还不知道你!”

“快睡快睡!公鸡都要打鸣了。”

……

夏日雷雨多发,清晨还一片的艳阳天,接近午时时刻,天边急剧的跑来大团大团的阴云,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天空乌云密布,时不时有数道银光划破云层。

“轰隆隆!”

闷雷砸地,激起人们的心肝一片乱颤。

东湖州城外一片连绵的山峰,其中有一座山峰,这附近的百姓都称其为愁牢山。

为什么会有这般名字,盖因为这座山峰又险又恶,人鬼见了都发愁,就似一片囚笼。

因此,这一片的山很少有墓葬的坟墓。

山峰乱石丛生,石壁突兀又高高的耸起,就像一把利剑一般朝周围的山脉咄咄逼来。

遥遥看去,只在山巅顶部有些许的树林,就像是天然的剑鞘,封住了这山戾气的气势。

“轰隆隆!”

“轰隆隆!”

闷雷似天在发怒一般,毫不吝惜的一颗又一颗的砸下,一道雷火恰好砸在了山巅的这片树木上。

常年落下的枯枝裹挟着青绿的树木,为这雷火助势。

山巅燃起了大火!

“快看快看,那片山头起火了。”

城外的百姓惊呼。

……

好在,山火来得迅猛,去得也迅猛。

随着闷雷的砸下,豆大的雨水倾盆的落下,很快,山巅上的火势便被这泼天似的雨水给浇灭了。

雨水过后,山后多了一道绚丽多彩的彩虹。

……

第二日。

城门外的小茶摊。

卖茶的小哥替宋延年这桌重新又添上满满的茶汤,茶汤清亮,芳香四溢,用的是好茶和好水。

“您等是没瞧见,那时我们看见那山火可是急得要死,大家伙儿都慌了……那时风也大,这要是火被吹开了,啧啧,那后果可真不敢想。”

茶摊小哥感叹:“昨日那场雨,当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宋延年喝了一口茶汤,跟着附和道,“是,上天庇佑。”

……

这时,道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黄尘滚滚而来,显然,这条路上又有新客要来了。

小哥面露欢喜,和宋延年打了声招呼,甩了甩肩上的白搭布,随即朝来人迎了过去。

“客官,要点什么?”

“我们这里除了有茶水,还有冰镇的绿豆汤和小食,要不要来一点儿?”

来的是一个商队,主事的汉子摆了摆手,随意的点了些茶水便拿布巾扇着脸。

这么热的天,大家伙都不是太想说话。

宋延年瞥了一眼,随即将视线收了回来,他将桌上的小瓷碗推到王昌平面前,笑道。

“快吃,一会儿咱们还得赶路呢。”

王昌平脸上带上烦闷,不耐道。

“这李公公他们什么时候走啊,我都给整得受不了了。”

宋延年轻笑了一声,安抚道。

“快了快了,再过两日便离开了。”

说起今儿这行程,便是他们陪着李公公去峒阳县。

这几天,他们日日傍晚拖着李公公上醉凤楼,醉凤楼的好菜特别的下酒,有好菜作配,两三坛的花雕酒不知不觉中便被吃空了。

孙侍卫背了李公公几天,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现在都会唠叨他几句。

无他,实在是公公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了起来,孙侍卫背得有些累了。

昨日,李公公痛定思痛,宋延年再去邀请时,他一脸惋惜挣扎的拒绝了。

宋延年当然不能强求,在他的严防之下,李公公都没有招到娃娃。

峒阳县是最后的一个县城了,李公公打算亲自走一趟。

左右无事,宋延年便拉着王昌平一道出来,准备好好的陪李公公将最后一块地走完,再送他离开东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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