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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识是修士与凡人最显著的区别。

一旦引气入体,修士便能在泥丸宫中蕴养神识,纵使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也能将周围事物探查得分毫不差。

每个修士神识所能探查到的范围极限都不同,具体因修为、自身特质而异。

沈如晚的修为相当深厚,神识也十分强大,方圆二十几里分毫毕现,整个东仪岛都在她的探查范围之内,因此足不出户探听湖边的对话,对她来说毫不费力。

以沈如晚在凡人之间多年行走生活的经验,神州修仙者数量虽多,但分摊到凡人中,又少之又少,整个临邬城也没几个修仙者,实力更谈不上几许,放在修仙界里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存在,和沈如晚实力差距之大,哪怕沈如晚一眼便能看出他们的身份,他们也半点察觉不到。

懒懒散散惯了,沈如晚一向随心所欲,反正也没人能察觉她的神识,虽有意收敛,到底没从前在修仙界生活时那么小心,不慎便与另一道神识撞上,脑中隐约有一声金铁之鸣,一股轻微的晕眩涌了上来。

神识相撞,双方实力无所隐藏,比什么忖度实力的试探都来得精准——对方起码是个神识不弱于她的修士。

沈如晚微微蹙眉,那点晕眩转瞬即逝。

在这东仪岛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只有曲不询了,或许也是发现气氛不对劲,用神识来一探究竟的。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彼此的一缕神识竟会那么巧地相撞,狭路相逢。

沈如晚任由那缕神识停在原地,捕捉到那头若有似无的忖度,和神识相撞时一闪而逝的错愕。她能清晰地察觉到另一道停驻的神识也并没有被抽走。

她忽而心念一动,神识化为刀锋,自下而上,流转如虹,朝方才感知到的那抹神识劈落。

对方早有准备,在她的神识锋刃落下之前便从容游转,不急不徐,显然神识强大,经验也极丰富。

沈如晚微微挑眉。

神识一转,在空中划了一道长弧,朝曲不询的神识追去。

一追一避,左冲右突,转眼便过了几十回合,两道神识俱成白刃锋芒,如两道流星,于无形处骤然相撞。

猛烈的晕眩一瞬涌上心头,沈如晚强打精神,重新凝聚神识,却没再攻击。

两人的神识都凝在原地,谁也没再动,许久,对面那道神识微动,被对方收了回去。

沈如晚任由他离去,神识还留在原地。

窥一斑而知全豹,曲不询的神识凝实强大、经验丰富且高明,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即使十年前还在蓬山声名大噪时的她,也远远不如他。

也就是这十年里她虽然退居临邬城,隐匿凡人之间,却并没有懈怠修行,才不至于在这次试探里露怯,自忖她固然没讨到多少好,曲不询也不比她更好。

小小东仪岛,居然引来两个神州最顶尖的修士,沈如晚忽地有几分想笑,怎么章员外的运气就这么好?

一缕神识还凝在数里之外,天上雾蒙蒙忽然降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岛民一哄而散,各自举着手头千奇百怪能遮雨的东西挡在头上,往家的方向奔走,浑然不知就在他们头顶上方数十丈高处,曾有一场修士间惊心动魄的斗法,来也无形,去也无形。

点滴的雨雾落下,却碰不到无形无质的神识,自顾自坠落,遍洒人间。

沈如晚站在庭院里,闻见袅袅饭菜香气,神识在遥遥数里之外悠悠旋了两圈,转眼便收回,她站在掌勺大婶面前,身后还排着一串人,她把手里的饭盒向前一递,神色淡淡,理直气壮,“每样荤菜都给我打一份,红烧肉再多点,多谢。”

她马上就要帮他们解决那条怪鱼,消灾解厄,多尝点好的,不过分吧?

*

晚饭后,章员外果然匆匆忙忙地来了。

从前沈如晚也见过他,只是不爱和他打交道,态度很冷淡,再加上章员外有点叶公好龙,态度也未见得很热络,两人着实是不大熟。

也就是有求于人的时候,章员外才主动凑过来,一副热情无比的作态。

有用朝前,没用便靠后,哪怕沈如晚并不把章员外这号人看在眼里,也不愿意买他的账,故而当章员外站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地打招呼时,沈如晚只是坐在原地,垂眸看着手边的白瓷茶盏,没什么表情地把玩着,仿佛没听见章员外在同她说话。

章员外的笑容僵在脸上。

养尊处优十来年,他很久没遇见这样不给他面子的人了,叫他忍不住回忆起从前和沈如晚的一两次交道,实在是……他单方面很不愉快的经历。

“实在对不住,沈坊主,我也是刚听说,原来清昱去请您,居然没备好车马,实在是太过怠慢。”再怎么不愉快,章员外也只能假装无事,重新挤出笑脸,章大少同他说过沈如晚带章清昱回来速度胜过乘车来回的事,他是识时务的人,“姚凛,你过来。”

姚凛是同章员外一起过来的,自进门起,便垂手立在章员外身后,神色内敛而恭敬,什么情绪也看不出,很是斯文得体的模样。

章员外叫他,他便往前一步,垂着头,把之前就说过一遍的说辞又情真意切地重复了一遍。

沈如晚坐在那里动也没动,静静听他从头说到尾,一言不发。

抬眸,章员外脸上尽是焦躁,偏还不敢多说,反倒是姚凛眼神平静,不卑不亢。

她微不可察地挑眉,目光微转,恰瞥见角落里,章清昱不着痕迹地看向姚凛,嘴唇微抿,又很快垂眸静立。

“我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在章员外焦躁难抑的张望立,沈如晚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案上,“我只知道,当主人的若是足够上心,绝不至于叫我自己想办法带人来东仪岛。”

章员外无言以对。

这话不仅把他的措辞都打乱,连新的请托也压根说不出口了。

沈如晚目光动了动,看了章清昱一眼,后者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低着头说,“沈姐姐,我舅父真不是不上心,他早早就想请你来,但谷雨祭祀实在太忙了,舅父难免精力不济,没能顾上。”

姚凛和章清昱并肩站着,前者从余光里瞥后者一眼,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对对,老朽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章员外未尝看不出沈如晚是在给章清昱出气,但他就算看出来又能如何?有求于人就是有求于人,往后未必不会继续有求于人,给个台阶当然麻溜下。

“我这外甥女最是体贴懂事,岛上许多事都要倚仗她,叫我都忘了她年纪也不大,到底是疏忽了,惭愧,惭愧。”章员外连连保证,“往后必定要亲力亲为,事事上心。”

沈如晚不置可否,但终究是在章员外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懒懒散散地点了头。

夜幕微垂,细雨蒙蒙里,章清昱支伞送沈如晚回客房。

“沈姐姐,多谢你。”她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分不清是叹还是笑,“你能帮我到这个份上,我真是想也不敢想。”

沈如晚也支着伞,在院外停住脚步,偏过身看去。

“那你现在高兴吗?”她问。

章清昱抬眸,对上她安静的目光,用力点头,唇角也漾出真心快活的微笑,“高兴的,特别高兴,舅父道歉又夸我的时候最高兴。”

沈如晚静静地听着。

其实她究竟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吗?章清昱在东仪岛的生活因为她的这番折腾而彻底改变了吗?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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