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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碎琼里到钟神山, 要绕开归墟,穿越茫茫雪原,沿着一条只有修仙者才能通行的云中栈道, 这才能到达凡人传说中的北天之极。

从平原上遥遥望去, 钟神山就像是从苍穹最深处垂落的擎天之柱, 屹立在神州之北。

“在凡人传说中,钟神山是通往天宫的唯一通道, 相传仙人下凡都要从钟神山出世。”陈缘深和他们同行, 他来到碎琼里也带了飞行法宝,只是远远没有楚瑶光那一排宝车的气势, 干脆就坐到宝车上来了。

绕过归墟,登上茫茫雪原,就能遥遥地在天际看见深入云中的钟神山。

这是神州最巍峨的擎天之峰, 坐镇北方, 镇压四州地脉,定住了神州三分之一的气运, 正因有钟神山这根定海神针,神州北方才能数十年风调雨顺, 可谓是整个神州最最安定祥和的地方。

“那钟神山是不是真的能连接苍穹呢?”楚瑶光好奇地问。

其实这话本来该是陈献抢先问的, 但这少年正陷入了“我族兄到底有没有问题,我该怀疑还是不怀疑”的困顿纠结之中,也不像平时一样大大咧咧爱耍宝了,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

陈献不问,只能楚瑶光自己问。

陈缘深已经听说过楚瑶光的来历,自然知道楚瑶光是蜀岭楚家的大小姐, 能拥有这一排宝车的人本来也是藏不住身份的。

不过他态度平淡无奇, 除了礼貌客气之外, 并不对楚瑶光另眼相看,“钟神山其实是群峰,共有十三主峰,最高的那座山峰叫做灵女峰,虽然高耸入云,但——当然也是无法触及苍穹的。”

“青天到底有多高?”陈献听到这里,也终于来了兴致,透过宝车的琉璃窗向外看,只看见飘渺云岚下满眼白茫茫的雪。

他们正行过雪原上空,所谓望山跑死马,至少还要再过十几天才能到钟神山。

到底是少年人,才能问出这样天马行空的问题。

陈缘深听陈献问起天高地厚,不由也笑了起来。

他其实脾气很温和,没有一点戾气,听见陈献发出这么荒诞的问题,也不怀有一点嘲笑,反倒觉得很有趣,“这问题似乎没人能回答,至少我还没听人说起过谁有这个本事丈量天地。”

天大地大,人生不过方寸之上,哪怕是丹成修士,也飞不到天地尽头,谁又能知道天地之外的天地呢?

这么一说,陈献竟然更好奇了,转头看向曲不询和沈如晚,“师父、沈前辈,你们靠遁法能飞多高啊?”

丹成修士和丹成修士的差别也是很大的,术业有专攻,擅长炼丹的去杀人一定很别扭,而擅长杀人的还真不一定能飞多高。陈献骤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倒把沈如晚和曲不询问住了。

“没试过。”沈如晚支颐靠在窗边,出神地望着下方的茫茫雪原,“杀人不需要飞得很高。”

这话把陈献吓一跳,听起来怪瘆人的,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沈前辈只是用这话来解释她为什么没试过,而不是人生只为杀人。

“那你能一口气飞到钟神山那么高吗?”陈献追问。

沈如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又没去过钟神山,更没试过自己的极限,她又从哪去知道自己能不能飞到钟神山的山巅?

她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陈献,把后者看得讪讪然。

自从进入这片雪原后,沈前辈就比平时更沉默,看起来也更有威慑力了许多,一个眼神便叫人话也不敢说。

陈献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曲不询。

曲不询耸了耸肩。

“你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问我,那我还真能回答你。”他自从进了雪原后,倒是有种莫名的轻松写意,很有兴致地欣赏满天飞雪,此时也敲着琉璃窗,隔着窗把北风送到眼前的一片雪花敲碎成零星碎片,悠悠地说,“那时候我刚开始学仙,也闲得发慌,试过自己最高能飞多高,用自己的遁法丈量……丈量山峰楼台的高度。”

险些说漏嘴——他本来下意识就要说丈量蓬山百味塔,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否则立时就要被沈如晚盯住,问他既然只是曾经在蓬山寄身过一段时间,又哪来的二十年前刚学仙就在蓬山了?长老执事们收记名弟子可不会挑没入门的小童。

曲不询想到这里,又在心里轻轻一喟。

其实他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主意,只是总时不时地想着,若遇见她时还是从前长孙寒的模样便好了,也省得他朝思暮想。

可若是让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直接承认,他又贪恋这一刻温存,一想到沈如晚或许会和他反目成仇,他便五脏六腑也烧干火灼一般地隐隐作痛,早放下了的戾气也蒸腾着卷土重来,只想把这一点痛楚碾碎。

只一点是确定的,无论沈如晚往后如何恨他入骨,他也绝不会放手。

“没想到曲道友也有这样的兴致。”陈缘深对曲不询的态度就不似对陈献那般温和了,他不是那种会横眉冷对、冷嘲热讽的人,也做不到那样针锋相对,但那种针对感总是若有似无,“我就不一样,自幼性格就很无趣,只知道好好修练学习,听从师姐的教导,很少去尝试其他学业外的事。”

沈如晚终于投来一瞥。

“确实,”她垂眸,一点追忆之色,“那时你笨是笨了点,脾气也太软,可至少人很听话,也不爱惹是生非,比我认识的几个同门带的师弟师要好得多。那时和同门聚会,他们还羡慕我带的师弟省心。”

师兄师姐带同门师弟师妹,这是蓬山习以为常的事,不只有沈如晚师尊这么安排。

否则,蓬山弟子有那么多人,若人人都要师尊从基础教起,师尊还能有时间修练、钻研法术吗?

陈缘深听沈如晚这么说,不由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他好似半点都不介意沈如晚说自己笨,只能听得到沈如晚夸他省心听话,“是师姐教得太好了。”

曲不询半边眉毛挑了一下。

他向后微微一仰,靠在宽大椅背上,神情莫名沉冷,指节一下一下扣着扶手上镶嵌的玉石,皮笑肉不笑,“没办法,谁叫我那时胸无大志,偏偏又自恃天赋、自视甚高呢?自然是比不上你们师姐弟刻苦踏实。”

他把“你们师姐弟”几个字咬得很生硬,每个字都像是硌人的石子。

陈缘深立刻捕捉到这份膈应。

他飞快地看了曲不询一眼,神色不变,仿若无觉,挪开目光,望向沈如晚,“师姐,还没到钟神山,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山庄里的同伴吧,虽然我是庄主,但我只负责培育灵植,地位都是平等的,他们并不是我的属下。”

沈如晚立刻朝他望了过去。

曲不询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微微收紧了,装饰性的玉石发出“咔吧”一声轻响,引得坐在边上的陈献一眼望过去,曲不询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神漠然沉冷地望着陈缘深,神情是前所未见的压抑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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