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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先生。”他抿着唇,点了一下头,“我的几个朋友要来借宿,麻烦你安排一下。”

沈如晚目光顺势望过去,站在不远处的是个身量不高的中年修士,长相平平,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极为精明。那人远远地审视着他们,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间尤其长,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这人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这应当就是陈献所说的那个翁拂了。

“原来是陈庄主的朋友。”走近了,翁拂笑了笑,状若寻常地问过一行人的名字,最后落在沈如晚的身上,顿了一下,“这位——怎么称呼?”

沈如晚对所有明知故问的请教很敏感,正如当初曲不询早知她是谁,却偏偏问她,“你姓沈?”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翁拂见过她。

沈如晚在修仙界很有名,见过她而她没印象的人有很多,但偏要装作不认识的却不太多。

当初曲不询是因为藏着和长孙寒认识的秘密,翁拂又是为什么?

“我姓沈。”她淡淡地说。

翁拂一点头,笑着看她,充满审视,“原来是沈道友。”

走进山庄,满眼无边的皑皑白雪便消失在眼前。

山庄里布有阵法,雪落不到山庄里,也比外面更暖和些,从正门走进去,轻易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鬓发微白的修士站在那里,看起来已不年轻,正对着面前一个少年暴跳如雷,“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让你采买这种东西的?我上次就说了不许买这狗屁玩意,再被我发现你采买,我扒了你的皮!”

说着,那修士把手里一沓纸往地上狠狠地一掷,怒气冲冲地走了。

翁拂的目光也不由凝住。

他忽而朝那还留在原地的少年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笑得很和气,可眼底却冷淡,没什么真心,“又怎么惹卢前辈生气了?”

少年刚刚捡起地上的那一沓纸,勉强笑了一下,“翁先生,我这次出去采买,照例带了最新一期的《归梦笔谈半月摘》回来,卢前辈抢着拿去看了,谁知刚一看头版,竟大发雷霆,就勒令我不许再采买半月摘了。”

翁拂唇一撇,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鄙夷,但又很快收敛起来,和颜悦色地说,“头版上写了什么?让我来看看?”

少年把半月摘递过来,翁拂接过去一看,忽地一顿,下意识地将报纸折了起来,望了沈如晚一眼,神色自然地笑了,“刚才发脾气的那个是我们山庄的卢玄晟前辈,陈庄主应当也同你们介绍过,就是那个名震神州的卢玄晟。老前辈脾气比较冲,控制不住脾气,这是常有的事了。”

说到“陈庄主应当也同你们介绍过”的时候,翁拂的目光落在陈缘深身上,意味深长。

陈缘深下意识地抿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翁拂把那份报纸好好地折了起来,朝少年叮嘱,“既然卢前辈不爱看,那这期买来的半月摘就全都烧了吧。至于以后,继续采买便是——上次半月摘痛批他老人家空有实力、没有脑子,他也大发雷霆,不许再采买,可后来每次送到他面前,比谁看得都积极,莫怕。”

少年被安抚住,点着头退下了。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少年一眼。

陈缘深介绍过,山庄里这几人互相看不顺眼,她也能看出翁拂原本是要鄙夷卢玄晟、看看笑话的,可是当他看见头版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态度一变,竟让这采买的少年顺着卢玄晟的话来了。

翁拂隐藏得不错,但本能反应难以逃脱她的捕捉。

有什么头版内容是不能让她看的?

翁拂把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意味深长地望了陈缘深一眼,“陈庄主,你多日未归,还有点事需要你来拿主意。”

陈缘深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他脸色骤然白了,下意思地望向沈如晚,可当目光触及到她身侧的曲不询时,却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急急地挪开了。

“有什么是需要他拿主意的?”沈如晚偏过头来,向前走了一步,正好挡住陈缘深半边,目光冷淡地打量着翁拂,“你不能做主?”

翁拂笑容如常,“我可不是庄主,当然做不了主。”

他也不与沈如晚硬刚,目光一转,落在陈缘深的身上,做了个“请”的动作,“陈庄主,咱们走吧,待会再回来叙旧也不迟。”

沈如晚神色微凝。

她还要再说话,可陈缘深却开口了。

“师姐,我和他去一趟。”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在这儿熟悉一下环境,我马上就回来。”

沈如晚皱着眉凝视他。

陈缘深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很快回来,师姐,我去了。”

他自己要去,沈如晚自然拦不住。

她站在那里,凝视着陈缘深的背影,眉头紧锁。

“哎,刚才那个卢玄晟为什么看到半月摘就大发雷霆啊?”陈献已经开始琢磨别的了,“我看这期半月摘也没什么提到他的地方啊?”

几人的注意立刻全被他吸引过去了。

“你看过最新的半月摘?”沈如晚盯着他。

陈献点点头,从方壶里掏了半天,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楚瑶光看着那报纸,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可沈如晚已顾不得方壶曾经是垃圾桶、里面掏出来的报纸会不会也很脏这件事,接过那份报纸,朝头版上望去,标题上写:《评上刊寄蜉蝣所录‘蓬山掌教宁听澜’篇章》。

向下看去,开头写着:

上期“寄蜉蝣”所载的蓬山掌教宁听澜之过往,何等少年英豪、壮志凌云、道义为先,堪称神州俊杰。然而如今再观其人,却实在令人唏嘘不已,可见少年时的志向多为世事利禄所磨平,只剩蝇营狗苟、阴谋诡计。

沈如晚不由怔住。